三、村落信仰空间的重建与文化传承
乡村社会的长远发展,必须建立在原有村庄社会与文化的基础上,但需要通过一定的形式来进行村落记忆的实践[8]。由于历史上政治运动、战争、自然灾害等原因及近年来现代化的发展导致的村落扩张,原有的村落信仰空间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近年来村民出于不同目的开始复修或重建庙宇[9],并在此基础上开展村落文化教育活动或举行旅游文化节,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村落的传统历史文脉,活跃了民众文化活动,加强了村级之间的商业交流。从中体现出公共空间的多维度性,不仅具有信仰功能,还包含了公共娱乐、交际与休闲功能[10]。
(一)信仰空间新图像和历史文脉传承
随着传播媒介的多样化发展,有些村落在原有空间缺失的情况下,重新妆点村落公共空间,以新的文字、图像或雕塑的形式表达信仰观念或心理。
襄汾东汾阳村据说是赵盾故里,村民们也自认为是赵氏后裔。村子似一座城堡建筑,在东西城门上方的石刻匾额上都书有“赵宣孟故里”的字样。村子东门口有碑亭,下有古石碑一通,上书“晋上大夫赵宣子故里”。另外,村内尚有赵氏祠堂一座,现存遗迹。村南田地里有赵氏家族的墓地,最高大的为赵盾的墓地。赵氏族人每年正月十三在此祭祀先祖。
2015年,在新农村建设的背景下东汾阳村建立了新的“忠义文化广场”,在广场中心树立了高大的赵盾雕像,还把村中一些相关的碑刻放在此处。另外在西城里的前巷和后巷两侧民居围墙外绘制了整套的赵盾生平事迹壁画。其中有《赵氏孤儿》《民间传说》《孔子正名》《赵穿弑君》《犬咬赵盾》《善行得报》《鉏麑杀盾》《直言上谏》《骄纵灵公》《推行变法》《以身作则》等等,在普及赵氏孤儿传说方面起了很好的作用。
这些新的公共空间的形成依托原先的赵氏祖先信仰,由原先的村支书赵根管根据资料整理和设计,赵根管作为省级非遗项目“赵氏孤儿”传说的传承人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村口的“晋上大夫赵宣子故里碑”也是他在动乱年代通过巧妙方式藏起来才得以保存。
(二)村落信仰空间与文化节的开展
1.北李村的魁星阁与旅游文化节
北李村魁星阁始建年代无考,但明崇祯五年筑堡有依,三九年阁楼毁于倭奴之手。2015年,周建民夫妇慷慨解囊,重建魁星阁,此古式阁楼为重檐十字歇山式布筒瓦屋顶,青砖基座,正方型,高八米,边长十二米,上建纯木阁楼分两层,通高九米,下层阁内塑文昌帝君像,曰文昌阁。其内设木扶梯而上,上层内塑魁星神像,一手持魁斗,一脚站在鳌头上亮相,表示“一举夺魁”“独占鳌头”,称魁星楼。2015年七月举办了魁星阁庙会,以七月七魁星老爷生日为庙会正日,邀请了翼城花鼓、陶寺舞狮等表演队、临汾地区蒲剧团,请道士为魁星阁开光。十里八村的人们慕名而来,商品销售及娱乐设施绵延几里,当地人称那阵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2016年磨砚池、文笔塔落成,道士开光、洪洞锣鼓、蒲剧团演出吸引了一大批游客与本地村民,临汾蒲剧团的九天演出包括《花木兰》《法门寺》《蝴蝶杯》《反潼关》等剧目,更吸引了邻里八村众多老年人,魁星阁旅游节成功举办。现魁星阁已成本村主要建筑。广场、戏台在建设中。
2.祭拜李牧将军,恢复古庙会
北李村曾有“李牧将军祠”,是李氏后裔祭祀李牧将军的场所,当地村民为表纪念,于每年四月十八日举办骡马大会,进行祭拜活动。据推算这一活动中断于民国时期。后村东南建有李牧将军庙(祠堂)一座,因规模最大,当地人称之为大庙,一圈有土墙围之(土墙坟)。李牧将军庙有唐贞观七年(公元624年)“李牧神李牧之碑”,碑阴全部为李代亲族之谱系。1956年被乡政府(柴王乡)拆除,仅留碑座。北李村李牧后裔为了祭祀大将军李牧,在村西南方向约1500米处,建有一座李牧将军“衣冠冢”。李牧将军深谙韬略,运筹帷幄,具有智勇双全,文武兼备的威名,不仅在北李村启迪和激励村民,而且对周边村落也影响颇大,例如:盘道村西北院(大西六门内),每逢春节都要把李牧将军的神像抬出来祭拜,这一习俗,也是在建国后中断的。
21世纪初,以张来福、王年拽、尉玉民为主的村干部,排除万难,为恢复北李村古庙会付出了艰辛的努力。鑫达水泥厂、北李造纸厂、店铺门面、企业老板及个人纷纷捐款资助。为扩大影响,借助社会力量,村委发出邀请函,张贴海报,景毛乡党委、政府及邻村都派员赴邀,届时北李村唱戏五天,商贩云集,三邻五村群众暮名而来,甚为热闹,为日后村民发展经济互通有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3.东侯村关帝庙的重建与村落庙会
东侯村的中巷建有关帝庙,当地人称老爷庙,始建于明代,清咸丰年间曾重修,1993年再次修缮。从其重修碑刻中可以看出,该空间曾经是村落重要信仰空间、文化活动场所和商业贸易场所。“殿宇辉煌、神容肃威……每届春秋名剧高演各项文艺争相献技,商贾云集,摊贩毗连,遐迩俱闻,众口称赞……。”因为年久失修,更因“为了保护国家文物古迹,弘扬祖国精神文明,我们提出重修关帝庙的倡议旨在让关帝高大的形象在人们的思想上树立起一面像他一样忠军爱民、信义为怀、正直不阿、富有正义感的旗帜做大家的楷模……”,东侯村在重修时修复了大门、钟鼓楼、大殿、东西廊房,重塑了关公像。在东西廊坊墙上绘制了关公生平事迹壁画,如千里走单骑、温酒斩华雄、奋刀斩颜良、夜读春秋、黄河滩刀劈秦琪和镇国寺斩卞喜。在庙前修建露天戏台,以备逢会时剧团演出。另外,村里决定农历每月逢三、七、十为农贸集日。每年三月初八为庙会。希望借此可以活跃村落经济,强化农村产品的集散和工业品的供应,且庙会期间有本村的锣鼓抬阁等社火表演,还邀请其他地方的剧团唱戏,起到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目的①。
东侯村中心广场的建立也为村落庙会提供了重要的空间。东侯村有十字大街和环村路,村落设施完善,有卫生所、学校、图书馆、广场等。村落以前是七八尺的小巷,老十字原本在大队西边,改革开放后移到了新大队的北边。中心广场也随之移到了这里,占地很小,却是庙会的主要场地,是人们健身活动的主要场地,也是举行红白喜事的场所。
4.陶寺村的关帝庙与文化节
陶寺村关帝庙始建于元初,坐西向东,位于村落中心,东南西北都有道路通向村里各个角落。原先关帝庙是一个古建筑群,前有献殿及连三牌楼,正东有戏台,与老爷宫遥遥相对。老爷宫南是娘娘庙和药王庙。关帝庙北为孔子庙。广场南北各有三间村公所,处理民事。这里是整个村落的中心地带和重要的公共空间。
历史上陶寺村有丰富的社火活动,其民间社火从每年的正月初五开始,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结束。年过初五,热闹红火开始,群众自发组织,全村分为三片,南河里,西半村,东半村。互相竞争,争先恐后积极办好节日社火,一到晚上,关帝庙前灯火通红,龙蛟蟒逞凶,旱船、竹马、二鬼摔跤、闪杆、牛斗虎、花鼓、秧歌、雄狮登塔等轮流上场,令人眼花缭乱。就这样一直闹到二月二日朝土地送瘟神为止。二月二日送瘟神,这一天人们敲锣打鼓踩高跷去土地庙祭奠,返回再去珍珠塔烧香,预示着人们在新的一年里平安无事,这一活动中断多年。
近年来,陶寺遗址考古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陶寺被认为是华夏龙的诞生地,可能是尧时代的都城,当地相传农历二月二是帝尧的诞辰,民间也有“二月二龙抬头”的谚语。2013年起,为配合临汾市“帝尧文化旅游节”的开展,陶寺村开始恢复农历二月二举办龙抬头社火节的传统,以本村获得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天塔狮舞”为龙头①,带动了陶寺及周边各村的旱船、秧歌、威风锣鼓等传统技艺和广场舞、现代舞等群众文艺活动的兴起。到目前陶寺村已经举办了三届了。举办的地点就在原先的关帝庙东侧文化广场,这里也是村委会所在地。
二月二龙抬头的开场节目就是舞龙,最后压轴是天塔狮舞。中间还有抬阁、威风锣鼓、抬花轿、旱船等等好多个节目。
四、结语
通过对襄汾县四个古村落信仰空间的考察,我们可以看出:
(一)村落信仰空间重建主体与文化传承
古村落公共空间的维护、复修和重建离不开村里这样一些人:
1.退休教师、退休官员、村落能人类。
他们熟知村落历史、熟悉村内文化,可以说是地方文化的代表。村落空间的记忆由他们来完成系统化的文字记载,编写成村志、村史,或将村落事迹写入碑刻。村落信仰空间的文化活动由他们来策划和设计。东汾阳村的“复兴”除自身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外,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乡贤与政府的影响。二者在本地有很大的声望和权威,容易促成文化空间的形成,且让曾经口传的故事更加神化,这是精神层面的。物质层面,譬如很多地方村志的编写,也是乡贤与政府对地方村落贡献之一,其中就不乏空间的重构。
2.村落行政人员,如村长、村支书类。
东侯村《重修关帝庙碑记》中可以看出该村为重修关帝庙组建了专门机构,包括了村党支部书记、村长、副村长、治保主任、团支书、会计、联队长。他们熟悉国家政策,可以充分调动起政治资源,纵向联系各政府部门为其村落建设提供条件,还可以发动村民集资捐款,将古村落信仰空间的维修、重建等工作落在实处。
3.村落普通村民,他们是信仰空间的活动主体,是村落文化的传承主体。
在践行民间风俗、信仰仪式、村落娱乐方面离不开他们。在东汾阳村,他们充分利用现有的空间条件,在有限的空间里完成人生仪礼的过程,并在此活动中,为村落做出微公益活动。村民自发的组织也会对空间有一定的影响,相比政府的组织,民间自发的组织固然影响力小,却比政府更有号召力,人们的参与热情也更大。
(二)古村落保护、发展和建设中应该注意的问题
传统对于当代最大的意义不是抱守传统,而是能给当代社会的村落物质和非物质文化建设以怎样的浸润和力量。现代社会,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大规模的城市化开发,对古村落风貌和村落文物保护造成了带来两方面的问题:一是有形的,即对古村镇公共空间的破坏;二是无形的,就是人们越来越缺乏维护村落文化的意识,人们对精神的需求、对文化的需求越来越弱。扭转这种局面,需要注意以下几点:
1.注重特色文化的意境建构。
要改变只注重单纯经济发展的政策导向,更加注重如历史文脉、自然环境等新的发展指标。可以将文化创意概念引入村落公共空间中,如特色民俗活动、田园乡村体验、村落文化摄影展等。
2.打造公共空间的节点活力。
从传说、节日入手,例如将庙宇、神树等景观,与传说故事联系成一个整体,以图文形式展现出来,以此串联起村落历史文化脉络;再如将节日活动融入公共空间中,陶寺二月二便是很好的例子,除此之外,还需利用好庙会这一特殊节点,在庙会中以标语、各式活动等宣传村落文化,提高本村人的认同感和外来人员的参与度。无论是静态的展示还是动态的活动,都是增强公共空间创新性和活力的重要方式。
3.发挥原住民的在场优势。
古村落文化需要保留历史留给我们的物,但更离不开能够传承文脉的人。有了人脉才能有文脉。古村落公共空间必须有一些原来的居民,或者熟悉原来生活的居民后人,他们通过周期性的民俗活动,不断实践地方习俗,才能真正地传承地方文化。必须通过发展村落学校教育,留住新生代村民;必须通过扩大在地就业,留住年青一代村民;尽力通过各种途径吸引当代乡绅阶层,让他们返回农村,养育村落文化。真实的历史和生活并非完全可以用文字或图像或建筑来记录。唯有这样一批践行者,才能保持村落文化、地域文化的活态传承,保持文化的多样性发展。
4.凝聚专业研究人员的才智。
从不同渠道寻觅从事地方文化研究人才,让他们有条件,有积极性去从事本城本地历史、风俗和文化的深入发掘、抢救、整理、研究。在古村落保护和新农村建设中,也要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采用他们的研究成果,使历史的本土文化的元素渗透在新文化之中。
村落信仰空间是乡土记忆的载体,若记忆的场所遭受破坏,栖居于此的村民找不到情感寄托与历史记忆,村落的文化认同将随之淡化。[11]虽然当今古村镇的实体空间结构已经并不十分完整,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立足现状,通过对古村镇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公共空间的优化重构,在新农村建设和古村落保护的背景下重新整理和思考村落文化的重要载体———历史文化遗产现存要素及其公共空间的构建方向和思路。我们要充分利用现存文化遗产重构村落的文化空间。将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零散的、不成体系的空间依照一定的原则重新组织和规划,以利于村落历史文化的传承、村民信仰的表达以及村落活动的开展。以此改变新农村千篇一律的面貌,推动农村文化空间的新格局,达到村落功能和村落空间融合的目的,实现古村落有形文化遗产和无形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健康传承,实现古村落传统空间与现代空间的有机衔接,实现古村落公共空间的健康更新。
(本文原载于《山西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08期,注释从略,详参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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