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旅行计划的变更与柳田的中国印象
关于这次旅行的时间,1917年3月22日的《东京日日新闻》以《柳田翰长渡支》为题报道柳田于“廿日午后七時三十分东京站出发,前往南支那及台湾各地视察,预定五月上旬归京”。而在5月4日柳田从上海给妻子柳田孝的书信中也提到归国日期“原定在为正生日之前”。柳田为正是柳田的长子,生日是5月11日,可见最初的计划是3月下旬至5月上旬无疑。柳田在旅行之前宣布《乡土研究》停刊,从现实理由来说,一是因为杂志靠他独力支撑,希望能为这次旅行留出充分的时间,免去后顾之忧;另一方面,也是在杂志发展及自身研究上感受到了瓶颈,希望通过这次旅行寻求一些变化。
而旅行的目的地,前述《东京日日新闻》的报道中台湾之外只出现了“南支那”一词,似乎只涉及福建、广东周边。但从4月14日柳田发自厦门的明信片中可以看到上海之行早已在计划之中了。
柳田国男是1915年成立的“日支国民协会”的成员。该协会在龟井陆良的斡旋下结成,其成员包括头山满、寺尾亨、宫崎滔天、水野梅晓等人,对孙中山组织的中华革命党抱有同情心。柳田参加该协会的具体背景和过程还不得而知,但这一事实至少显示了他对现实的中国及中日关系的兴趣。虽说柳田的旅行契机是新任的台湾民政长官下村宏的邀请,但既然到了台湾,继而渡海访问广东(当时任广东总领事的太田喜平是柳田叔父安东贞美的女婿),进而到上海与孙中山会晤,也是顺理成章。
结合5月8日赴汉口的船上所写的明信片内容:“(我决定)粗略看看就踏上归途。这次旅行是稍长了一点了”的表述,我们可以大致判断,柳田的原计划是至上海为止,应该是由上海直接乘船回国(当时上海-横滨航线是中日间旅客来往的干线之一),而实际在参观南京后,旅行延长到了武汉,并决定到此为止的。但之后的发展是在访问汉口期间决定进一步赴北京,并于5月11日告诉家人。5月20日离京时,决定经天津、济南、青岛、大连、奉天、京城、釜山等地回国。原本在台湾旅行之后,经香港到上海与孙文见面后便回国的计划,先是因为轮船接续不上,在广东逗留了10天,又在5月6日访问南京后一再延长旅行日程,使得对当时中国大陆南方及北方的旅行,成为了这次旅行体验的主体。
从汉口继续北上,当然有着从贵族院书记官长身份出发的政治上的理由(“来此恰逢时机,愿置个人之荣辱于度外,为邦国谋益”5月16日明信片),但也出于柳田全面了解中国的个人愿望。因为他认为,面对中国这样国土广大的国家,“两个月的时间,想南北都能看到,确实有些勉强。但如果不是南北都走上一趟,也无法获得切身的感受”。
柳田在5月4日的书信中提到“大国南北之差异,令人吃惊”,当时的“北”指的是上海。一路行来的柳田,对于南方的台湾、福建、广东等地与上海之间的差异就已经大为吃惊,而到了真正的北方地区,更加感叹中国“南北风物之差全不似在一国之中”。“此(引用者注:北京)郊外村落均是土造的平坦屋顶,平芜广漠,尘土蔽日,骆驼往来。都城之内虽是文明繁华,但深夜驴嘶马鸣,深有异乡之感”。
比起繁华的都市生活,郊外的农村风景更令柳田印象深刻,特别是国土广阔,与日本相比风景变化较小这一点,以后他也曾多次提及。
“支那真是平芜广漠之地,十日半月的旅行,也仅能见到山水的变化而已。”(《旅行的进步与退歩》1927年)
“日本可以说是便于旅行的国度。邻国的支那或是满洲,如果住在国家或是平原的中心,无论怎样尝试有效率的旅行,也不得不多走些浪费的路”(《旅行的聪明与不聪明》1934年)
对于柳田而言,漠然而难以把握的不仅仅是中国的风景,还有当时中国呈现出一片混沌的前途。
虽然1912年已经推翻了封建王朝,建立了中华民国,但之后经历了宋教仁暗杀,第二革命,日本对华二十一条,袁世凯复辟等波折。1916年黎元洪担任大总统,但与出身北洋军阀的总理段祺瑞这之间关系日益恶化,1917年5月罢免了段的职务,柳田国男访问北京正当此时。通过北伐战争结束南北对立和军阀割据的局面,还要等到10年之后。
除了风景(南京城内的田园与城外的湖、青岛九水名胜等)外,现实的中国给柳田的印象大都是消极的:从都市的杂乱与不洁(厦门、广州、汉口)、浪费时间(踏青、茶馆)、轻视人命、到崇拜欧洲、喜欢说大道理,以至于独轮车的吱呀声带来的不快。虽然柳田对上层社会的饮食文化给予了一定的评价,但同时也指出了其中存在的问题,例如嗜好的过度发达,以及与民众的分离。
而一般民众显示出的麻木,尤其令柳田感到失望。他在回国后的采访中谈到,“虽然还能够看得到乱后的景象,但民众只是默然来往,似乎显得与之毫无关系。我仿佛可以从中看到支那的国民性,不由得深深感到悲哀”。“侨居的日本人没有谁能预言支那的未来,这理所当然。即便是支那人自己,也恐怕无人知道吧。吾等若是处于自由的地位,真想站在他们的立场,将他们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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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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