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尸
先秦以前,祭祀活动中常出现用人作为所祭神的象征。周代以降,尸便出现在各类祭祀中,不管是凶礼还是吉礼,他都会代表死者神主而出现。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尸,陈也,象卧之形。凡尸之属皆从尸。”紧接着又解释说:“按凡祭祀之尸训主。《郊特牲》曰:‘尸,陈也。’注曰:‘此尸神像,当从主训之,言陈非也’。玉裁谓:祭祀之尸本象神而陈之,而祭者因主之,二义实相因而生也。”这里,段玉裁指出了尸跟神相像及行祭时卧躺的特点。
除了相像与卧躺,关于尸的穿着也有一定的说法。“所谓‘尸’指宗庙祭礼中用于代替祖先神灵的活人。郑玄说:‘尸,神像也。’又说:‘尸,主也。孝子之祭不见亲之形象,心无所系,立尸而主意焉。’尸既是以活人代替已死的祖先,所以要穿上死者所遗留的‘衣服’(衣裳和服饰)。”具备上述三样,尸与死者就更加具有了“重合性”,正如《白虎通义》中所说:“祭所以有尸者何?鬼神听之无声,视之无形。升自阼阶,俯视榱桷,俯视几筵,其器存,其人亡。虚无寂寞,思慕哀伤,无所写泄,故坐尸而食之,毁损其馔,欣然若亲之饱,尸醉若神之醉矣”。由此可见尸作为一种可视可触的存在形态,对于祭祀者来说是表达哀思的最好形态。
选择用尸来祭祀祖先,还有一套礼制,有着特定的讲究。以周代为例。《礼记·曲礼》记载:“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此言孙可以为王父尸,子不可以为父尸。为君尸者,大夫士见之,则下之。君知所以为尸者,则自下之。”也就是说代表天子神位的尸必须由卿充当,代表诸侯神位的尸必须由大夫充当,代表其他神位的尸必须由死者的孙子辈充当,等级分布非常明显。此外,如果死者是男,则用男尸,如果死者是女,则用女尸;丧三年期间,祭祀所选的尸必须是死者的嫡孙或嫡孙媳妇,丧三年后则没有此要求,只需在孙辈中择其一即可。
尸祭作为一种人神沟通的方式,当生者完成对尸的恭敬和宴享,也就是对祖先的恭敬和宴享时,尸也代表了祖先完成了向子孙赐福的过程。如《礼记·礼运》中的“脩其祝嘏,以降上神与其先祖”,郑玄注“祝,祝为主人飨神辞也;嘏,祝为尸致福於主人之辞也。祐福也,福之言备也。”其他还有《诗经·小雅·楚茨》中描述的整个祭祀的场面,在结尾就将尸代替祖先向子孙赐福的行为进行了记载。“我孔熯矣,式礼莫愆。工祝致告,徂赉孝孙。苾芬孝祀,神嗜饮食。卜尔百福,如畿如式。既齐既稷,既匡既敕。永锡尔极,时万时亿。礼仪既备,钟鼓既戒,孝孙徂位,工祝致告,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诸宰君妇,废彻不迟。诸父兄弟,备言燕私。”这里的“皇尸”即是代替祖先的活人道具,在祭祀开始时,尸代替祖先享用人们准备的精美食物;结束之后,尸代替祖先完成赐福,而后便是钟鼓鸣乐,送尸离开。
尸在古代主要是用来祭祀祖先,但也有用其来进行社祭,如《礼记·曲礼》中所说:“天子祭天地社稷山川、四方百物,皆有尸。”因为在周代以后,随着自然神的人格化,所以天地、社稷、山川也都有了尸,不过大部分的设“尸”还是祖先祭祀特有的现象。但随着人们祭祖形态的改变,尸慢慢消失了,毕竟用活人代替祖先比用物化的道具要繁复。所以据《通典》介绍,在周代以前,天地、宗庙和社稷等一切祭祀仪式,都需要立尸,等到了秦汉以后,这一习俗在中华大地上再也没有了。
(四)木制牌位
木质牌位在牌位形式中最为常见。大部分农村家庭,家中堂屋都会供奉着祖先的牌位,上面刻有先祖的名字,每逢节日或者先祖生辰,家人必会烧香祭拜。城镇家庭中一般没有这种木质牌位,但依旧会在墓园中为祖先立一个牌位,上面写上先人某某,而且同样也会定时去祭拜。对于木制牌位,各民族也有其讲究。如汉族人会为每个祖先列牌位,从前往后,这就形成了“列祖列宗”。相反赫哲人对牌位的制作相对简单。他们“虽崇拜祖先,然不如汉人的祭祀列祖列宗。他们削木为二木偶,长约28cm,身裹熊皮。a.平头为男性,b.尖头为女性,代表一切的老祖宗。赫哲语[Sa gdimāfa]直译为‘大老人’之义。平时供在西炕墙上的搁板上面。家祭之时亦请至西炕上,排入诸神之列。”赫哲人的木质牌位比较简单,没有在牌位上书写死者的名字,不过用平头和尖头来区分性别也比较独到鲜明。(图7)
图7赫哲族人供奉的牌位
(五)纸质牌位
最晚也是当下我们最常见的形式是纸质牌位。很多家庭在先人去世后,先人的牌位会在家摆放七七四十九天,通常都是粘贴在墙上(图1即为纸质牌位),等到“六七”(也就是第六个七天)的时候,纸质牌位会连同给先人扎的纸房子一起烧掉。纸质牌位取代木质牌位在民间盛行的原因有很多种,一则是因为纸质牌位焚烧起来比较容易,二来由于城镇化加剧,公墓日益取代了旧有的小家庭灵堂,家中设立木质牌位越来越不方便。这种取代在香港特别显著。纳尔逊(H.G.H.Nelson)在对香港新界所做的田野调查中即发现了这一点,他指出纸质牌位几乎是新界所独有的现象,他通过不同对象的访谈得出了结论。他说“在我所得到的解释中,只有一个似乎具有一定的社会学意义:木质牌位太占位置了。”在寸土寸金的香港,这种解释当最为合理。
结语
“不同类型的社会中,文化规则对于物之生命史特性(biographic idiosyncracies)的制约有所不同。”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牌位崇拜跟祖先崇拜密切相连。牌位,这一“物”的由来和写法等则从血脉根源上凸显、诠释了祭祀祖先的文化价值与意义。从陶罐到玉柄形器到尸到木质牌位再到现下的纸质牌位,牌位的演变也让我们看到了从无文字的大传统时代开始,一直到有文字的小传统时代,人们对于祖灵的敬畏存续深远。
转至当下,即便随着时间的流逝,牌位的制作由繁到简,它依旧承载加深社会文化建构、加强家族团结凝聚的时代功能。尤其是在清明节成为国家法定节假日之后,回乡祭祖更是醇化了对祖先的崇拜,而祭祖的主要形式便是面对祖先的牌位进行叩拜。由此可见,从过去到现在,牌位在中华文化的历史语境中,一直与祖先崇拜相因相生,祖先崇拜仪式亘古未变,相应地,牌位生命史的灿烂也证实了拜祖观念的华夏文明信仰之根未曾中断。
(本文原载于《民族艺术》2017年01期,注释从略,详参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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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张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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