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从历史变迁的维度,考察明清以来番禺地区迎神赛会的结构与功能。番禺地区的迎神赛会,以神明崇拜为核心,以神明显圣的神话传说为信仰动力,人们通过神诞中的仪式展演,象征性地建构人与社会、人与超自然的神及祖先之间的关系。人神互惠,是迎神赛会之所以能够延续的稳定的结构,也是其信仰基础。由于社会的变迁,随着这一稳定结构中的各种社会关系此消彼长,借迎神赛会“约纵连横”的防御性功能日渐消失,而“庆叙亲谊”的联谊性功能,则逐渐成为迎神赛会的主要功能。
关键词:番禺 迎神赛会 结构 功能
作者简介:刘晓春,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教授
在“语境论”占据主导范式的当下民俗学界,结构-功能主义的研究声名狼藉。“语境论”因其狭隘格局,而无法从研究中提炼超越“语境”的观点与结论,导致民俗学研究成果日益“社区化”、“模式化”,缺乏对文化整体的把握和解释力量。基于此,笔者尝试以明清以来番禺地区迎神赛会的历史变迁为例,通过历史变迁的叙述,比较番禺地区不同类型的迎神赛会,考察以下两个方面的问题:迎神赛会的“文化秩序的象征性关系”,即“结构”;这一“结构”在当代社会的转型,也就是迎神赛会的社会功能所发生的变化。本文尝试在结构中纳入历史的视野,重返民俗学的结构-功能主义研究。
一.番禺的地理、族群及迎神赛会
清代,番禺全境按地域设置都、堡、啚(鄙),全县除捕属(广州街区)外,划为6都、78堡、131鄙、569村,设“司”为基层政权衙署。沙湾司,驻市桥,茭塘司,驻新造,鹿步司,驻鹿步圩(今黄埔区南岗镇),慕德里司,驻江村,另设河泊所管理水上居民。今天的番禺,位于珠江主航道以南,在历史上习惯被称为禺南(下番禺)。今番禺区境域包括清代的沙湾司,以及茭塘司的一半区域。
古越人与自秦汉开始南迁的中原移民不断融合,形成了今天的番禺人民。番禺人民的聚居模式多样,既有市桥台地周边历史悠久、为密布的河涌所环绕的强宗大族,也有濒海沙田区晚近形成、沿河涌而建、共同体意识淡薄的带状村落。既有以农耕为主要生计的民田区、半沙民区居民,也有过着半农耕半捕捞生活的沙田区居民。在这样的文化生态中,传统时期不同地域、不同人群形成了各自的共同体维系方式,以此构成不同的地方社会运转机制及表现形态。本文考察的迎神赛会,主要集中在民田区、半沙民区。
在民田区、半沙民区,人们基于血缘、地缘的关系,借助祖先或神明的象征符号,凝聚成村族血缘共同体或跨村族的地域共同体。在此基础上,以村族或跨村族为单位的共同体,在神诞期间,人们奉神出会,绕境巡游,装扮巧色,扮演故事,粉墨登场,娱神娱人。番禺地区主要的迎神赛会有屏山简佛诞、南村官堂林氏康公主帅诞、钟村十甲出会、员岗康公诞、潭山天后诞、沙湾北帝诞、谢村方帅诞、樟边十乡会、沙头七乡会、沙涌鳌鱼会等。
二.功德与灵验:神明显圣神话
村民对于神明的崇拜,多出于其素朴的信仰。年长日久,乡民演绎出神明的种种显圣神话及灵验传说。或神明有恩于地方,在危难时以神力护佑乡民,拯地方于水火;或神明灵验异常,乡民每祷必应,纾困解难。
1.佛祖神医
在石壁街屏山二村东街坊,有一座简公佛祖庙。始建于元代,奉祀简公佛。简公佛(1238-1288),原名子昱,字士明,号云巅。共有三兄弟,长兄子升、二兄子昂,子昱居三。子昱生于宋理宗嘉熙二年(1238),终于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坐化黄林成佛。得道成佛后,后裔将其故宅易为庙,塑像以祀之,历年春秋二祭。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重修。庙内塑像及全部陈设在20世纪50年代尽毁,庙前池塘湮没,正门砌入墙体,不能出入,仅存大殿与拜亭。需从右侧简氏宗祠孝享堂方能出入。
据(乾隆)《番禺县志》载:灵应祠,在屏山,祀方外简云颠,明洪武间建,祷雨辄应,乡人德之,乾隆二十五年重修。该志卷二十·方外,记简云颠,为人癫狂,能呼风唤雨,驱役百鬼。
简云颠,屏山人。状若风狂,善号召风雷,驱役百鬼,与人迨蒲涧,病日色太炎。谓曰:乡无苦,吾能令电师张伞护乡,即瞋目为呼使状,须臾阴云如葆凝座上,四外日光如故。乡人以旱请祷雨,则为坛,箕踞其上,书符箓焚之。有顷,则阴云蔽日,雷电而雨。人或谓曰:简师何以赠我?则曰:赠以雷公何如?因以指画其手,使紧握,曰望某方放之,如其言则震雷轰然矣。广城北二里,有一女病魅,简故□□老龟作祟尔。因曰昨遇一番蛮侮我,当使此蛮奴捉之。即呼叱四指,须臾,一番人拥阴飙踰垣而入,手持巨龟,大三尺,铿然坠地。昏仆久之,始能视其语侏俚不可晓。简大笑斥之去,而龟已死,其魅遂绝。后乡人塑像祠之,祷雨辄应,肉身犹存。
乾隆二十五年,屏山乡人重建灵应祠,屏山简氏族人简荣撰碑记《灵应祠记》,以记其事。其中描述的简云颠形象更为丰满,情节更为丰富,更接近生活真实。
古者制祀不以官。虽在布衣、方技,凡有功德于民,能御大灾、扞大患则祀亦及之。邦之典也,民之纪也,曷可遗哉?吾宗简师,生于番禺屏山乡,名昱,号云颠。父大仑、兄弟俱业六经,师固儒家子也。少仁慈,状类风狂,游陇畔见治田者行水不均,輙为均其水,被斥笑走,率以为常。一日昼寝树阴,父至呵之,则曰:呼何速也?儿走端溪,救覆舟,已济其一,惜有一不及援。父不信,扬其袖,则有麻豆存后,廉之悉如言。父乃奇之。师游于外,道术日明,以所学施于世,皆获益,共称为简师而不名。桑梓灾辄归救,筑坛祷雨,雨即降。有魅嬲城北某氏女,执而诛之。他灵应事甚多,不能悉纪。旋坐化于黄姜之林,里人德其功收瘗遗蜕,塑像祀之。迄今垂三百有余岁,声灵长在,历久如生。凡旱魃冦侵,尚去冠以示先兆。故乡邻卜灾患者,恒于斯,祈雨泽者亦恒于斯。生既弭人灾患,没后犹屡降祉锡福兆。民祠而祀之,宜也。
笔者采访钟村父老区定日先生,他讲述的简公佛传说稍有不同,简公并非坐化成佛。
简公佛本来是个和尚,16岁出家,有一次上山累了,席地打坐,有一群蚂蚁在他面前聚集。摆了一个“佛”字,他走之后,这群“佛”字蚂蚁还没散去,被山上砍柴的樵夫发现,樵夫认为此人有佛性,全村人都信服他。村人一直非常崇拜简公佛,比如有人钥匙丢了,他都会去问问简公佛。传说民国时期陈济棠老母得病,在简公佛那里求得神方,治好了病。
据碑文所记,简公佛神奇之处不仅在其异于常人的疯言疯语,更在于其异于常人的行为,如弄匀农人的田水,白日做梦远距离隔空救援端州沉船,坐坛祷雨,役使番奴捉鬼。这些都是乾隆年间番禺一带流传的简公佛神迹与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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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程浩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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