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族情感上看,三套集成的编纂反映了近代以来文化学者民族复兴的愿望。民族复兴的愿望,往往源自于悠久历史民族陷入的长期落后状态之中,并因这种落后而伴生出强烈的民族自卑心理。邓迪思曾说,民粗鲁落后,不通文字,令精英知识分子为之羞愧;但同时,民代表了一个民族美化的、浪漫化的世袭遗产的残余,而这种残余正是狂热的知识分子颂扬的东西,所以,“知识分子对于自己的民和民俗,既为之尴尬,又为之骄傲。于自卑中滋生出骄傲!”纵观西方民俗学的发展,不论是德国的民歌搜集、童话编撰,还是芬兰的史诗收集,无一不反映出搜集者深沉的民族忧患意识与强烈的民族振兴愿望。民间歌谣,在此时的知识分子眼中,则成为了萎靡的社会风气中一股清新的空气,在矫揉造作的文人创作中展现出了质朴刚健的风格。在《歌谣》周刊第三卷第12期的头版所刊的《歌谣论》中,对歌谣更是做了极高的评价:“从民间艺术的各种表现上来看,无疑的歌谣在人种学心理学上是具有最大的价值。从它里面可以看到并且考察出某一民族的灵魂的最深的地方。歌谣实在是民族灵魂的一面明镜。”正是抱持着这样的态度,近代以来,我国一大批知识分子投入到了歌谣的搜集与研究之中,后来成为民俗学科奠基人,也是三套集成发起者和常务副总编的钟敬文先生,便是其中典型且杰出的代表。
三、三套集成对于“非遗”工作的承启意义
进入21世纪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成了民俗学家关注的新的热门领域,同时也引起了社会各界的瞩目。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一概念源于日本、韩国的实践,1950年日本即颁布了《文化财保护法》,这是世界范围内首次将文化遗产纳入国家政策的法律,它不仅提出了要保护有形的文化遗产,同时提出还要保护无形的文化遗产(无形文化财)。韩国在多年实践的基础上,也提出了建立“活的人类珍宝”(Living Human Treasures)或“活的文化财产”(Living Cultural Properties)保护体系的设想。其中所谓“活的人类珍宝”,指的是那些对本国的优秀民俗传统具有出色表演才能的杰出传承人。借用这些理念,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2003年正式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我国则在2004年8月28日,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批准,成为该《公约》国家。
虽然“非遗”这一概念并非我国固有,但是在其多年的实践过程中,却与我国现实的社会状况、历史文化、政治环境、经济发展较好地融合在一起,并非生硬地舶来品。在“非遗”的五大类别中(口头传统和表述;表演艺术;社会风俗、礼仪、节庆;传统的手工艺技能;传统的手工艺技能),排在首位的便是民间文学的研究领域——口头传统和表述。而历时20余年的,旨在搜集和保护民间文学的“三套集成”编纂工作,必然地会对始于世纪之交的“非遗”保护实践,产生重要的影响。正是在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的基础上,经过两年多的酝酿筹备,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于2003年正式启动了“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随后这一工作又融入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之中。
1、“非遗”保护工作对于传统文化抢救的迫切愿望,与“三套集成”不谋而合。文革期间,传统文化受到了严重冲击,许多民俗活动或是遭到毁灭性破坏,或是转入地下状态。十年浩劫结束后,学术话语获得了更大的空间,学者的目光重新关注底层生活,抢救在政治运动中濒临消亡的民间文学,成为了“三套集成”提出的基本背景。进入上世纪90年代,尽管政治对于民间生活的管制渐为宽松,民众的“自由意志”(吕微,《非遗时代民俗学的实践回归》)能得到更大的彰显,但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日益增强的工业化和全球化浪潮对民间社会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学者原先期望的“等到政治气氛变得宽松,行政控制不再严格,百姓有了越来越多的经济自主权,生活的自有属性得到充分的释放,传统文化在生活中便逐渐复兴起来”并没有到来,相反民众传统的“生活世界”在空间和时间上受到了双重挤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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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俗学论坛微信公众号(folklore-forum) 【本文责编:张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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