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者也能够从内容、形式和传播方式等方面加以区分。从文学的角度看,流言、谣言和都市传说最大的区别在于,后者是完整的故事,有细节和戏剧化的行为。流言一般通过既有的交流渠道在一个固定的群体内传播,谣言则创建自己的流通渠道和群体;流言反映了一个群体的道德规范,而谣言则表达了一个公共的道德规范,流言比谣言更为无意识或自发;流言是未经证实的有关个人的讯息,谣言是未经证实的有关某事的讯息。举个例子,“哦,另一个晚上,我老板从内曼·马库斯买了一个配方,他差点气爆了”,是流言;“内曼·马库斯一个烘烤配方要250刀”,则是谣言。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有时很难将三者严格区分开来,而且讲述者本人并不会加以区分。
不仅如此,民俗学家用动态的眼光看待这些活跃在人们口头和口常生活中的文学,关注它们自身的产生和消亡、发展和演变,关注它们随着时代、地点、语境等的不同而发生变化,考察它们在民间文学传统中的生命史以及与传统的关系。在口头传统中,三种体裁共存,而且可相互转化。如果某一谣言或传言只是即时性的,或者出现了极端的地方化,有可能很快就会从口头传统中消失,不过这种情况有可能是暂时的,当外在条件具各的时候,它们会再次活跃起来,从而在传统中获得持久的生命力。
谣言、流言和都市传说之间可以相互转化,谣言虽然在特定的时间段和地域内流传,一旦具备了生长机制,如反映了某一公共的观念和兴趣,就会进入口头传统,彼此融合,成为传说。民俗学家对谣言和流言的研究及关注更多是为了考察传说这一体裁的起源和发展。但也有学者认为,真正能转化为传说的谣言和流言是非常有限的,只有那些带有某些能够固化为传说情节的主题才具备这种可能性。而且关于同一内容的谣言、流言和都市传说往往是共存的,大众传媒则是谣言和流言转变为传说和其他文学体裁的温床。在1980年代,美国涌现了大量关于食品安全的传说,如麦当劳汉堡中的虫,肯德基里的油炸鼠、花生酱里的蜘蛛卵和可口可乐中的老鼠。在连锁快餐急剧发展的年代,类似的谣言大量涌现,通过口头和大众媒介等多种渠道流传。比如中餐馆的油炸鼠反映了对大众快餐或者异文化食物的担忧和恐惧、内在的种族偏见和歧视、对女性走出家庭和远离家务劳动的惩罚。在大众媒介这个温床上,简单陈述事件的谣言最终发展成了有固定情节的传说,并与口头流传的文本相互印证,以各种形式和方式存在于人们的口常生活当中。
谣言、流言、都市传说和其他民间文学体裁,如歌谣、寓言、笑话、恐怖小说、神秘故事、闲谈、UFO传说,以及通俗文学和作家文学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在内容、功能或者流传方式上存在相似性,某种程度上前者以后者的形式存在和流传。UFO传说的传播和发展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星际迷航》《星球大战》《X档案》等科幻影视的影响。青少年对各类的神秘事物和人类所不了解的时空充满了好奇,受到影视作品影响后对这类事物显示出浓厚的兴趣,也产生了相关的谣言和传说,反过来又影响了通俗文化。
三、传统叙事母题在谣言研究中的运用
一旦落实到现实生活当中,传说就和谣言一样,反映的是以人为中心的各种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如动物伤人的传闻)、人与人的关系(如盗窃传说、社会治安事件)、人与物的关系(如关于新科技的谣言、食品安全的谣言),以及人与鬼神、信仰的关系(如邪灵传说、恐怖传说),涉及到了人们在当代生活的方方面面,反映了民众当代生活中普遍关切的问题,伴随着对未知事物的焦虑和恐惧。比如汽车传说的流行始于1930年代的欧洲,以汽车的广泛运用为背景;现代科技谣言的产生和流行是基于微波炉、洗衣机等家用电器的广泛使用;食品安全传说的产生是以食品工业的发展为背景的;邪灵传说随着西方社会信仰的削弱而兴起;谣言和传说中的受害者往往是女性,危险往往来自异文化,这反映了北美社会的性别和种族歧视。
布鲁范德认为,不管一个传言或故事听起来是多么的活灵活现、奇异怪诞,但一经寻根究底,其真正的民间特质就会显露出来,与失踪的宝藏、地下的财富、预言、幽灵、罗宾汉式的江湖英雄等古老传说相似:“即使是’消失的搭车客’这样的鬼故事,其发生背景也由19世纪的马车上转到了当今的汽车里,从而继续散发着故事的引人魅力。”但也有学者认为:“虽然布鲁范德认为现代都市传闻具有与古老传说相似的传播形式,其叙事结构、内在逻辑,以及我们称之为‘母题’的这类传统核心因素仍然保持不变。但在这些现代都市传闻中,都市人的情绪已经逐渐丧失了那些积极向上的力量,剩下的只是焦灼与不安。都市传闻事实上已经成了人们排泄都市情绪的下水道。”
部分欧美民俗学者借助在高校教学的机会,引导学生积极参与,对当代流行的谣言、流言和都市传说进行了广泛的搜集和整理,搜集的范围涉及家人、邻里、朋友的口头讲述,以及报刊、杂志等书面材料,还有广播、新闻、电视等影视媒介。搜集往往是以个案研究的形式展开的,在材料整理和研究工作开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民俗学家会对较为流行的谣言、流言和传说进行分类。布鲁范德将都市传说分为六个类别:经典的汽车传说、“钩子”和其他少年恐怖传说、可怕的污染、尸盗、令人难堪的裸体、购物的噩梦。沃斯借用了布鲁范德的分类并根据研究对象做了相应调整,分为七大类:科技产品传说、食品安全传说、盗窃传说、动物传说、对青少年的威肋的传说、邪灵传说、恐怖传说。这些谣言看起来虽然简短,却拥有丰富的种类和多样的组合。“传统的谣言形态结合当代社会生活,不断生产出各种各样的新谣言。虽然谣言内容各不相同,但是,无论新谣言还是旧谣言,同类谣言的形态和结构却表现出了惊人的相似,甚至还可能拥有相同的表述方式。”
“人们花时间讲述和聆听传说,不仅仅是因为其奇异有趣的情节,更深层的原因是它传达了真实的、有价值的、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信息”,“都市传说与电视台等媒体有异曲同工之处:它们都关注死亡、伤害、绑架、悲剧、丑闻等。”相比较而言,民俗学家关注的谣言和都市传说的范围更为广泛,涉及到了人类当代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有的社会影响面大,有的只在部分群体内流传,有的恐怖,有的幽默,有的训诫,有的只是娱乐,比如兑奖谣言(集齐某种物品可以参与兑换,如瓶盖、烟头等,最后发现是假的)。民俗学家将谣言和都市传说作为人类生活的一部分,作为认识人和社会的镜子与窗口,这种视角本身就是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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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俗学论坛微信公众号(folklore-forum) 【本文责编:谷子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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