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鬼魂崇拜
鬼魂崇拜是人类早期社会原始宗教中较为普遍的表现形式之一,源于“万物有灵”、“灵魂不灭”等思维观念。在人类早期童年时期,人们对大自然的变幻莫测和人之生老病死、旦夕祸福等痛苦、恐怖现象无法做出科学的解释,便用原始人类的“野性思维”做出自认为较为合理的解释,他们认定其中必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在主宰和操控着人类的命运,于是便对鬼魂神灵产生了沟通和反控制的欲望,其行为模式就是通过具体的巫术和祭祀仪式来建立人鬼之间的对话,以缓解人类内心的矛盾和焦虑。所以,当他们在生活上出现疾病或其他灾难时,便会请巫师等神职人员向神灵祈祷,以达到驱鬼祛病、消灾解难的目的。事实上,科技发达的当今社会,人类对自身命运的担忧、困惑、焦虑并未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消亡,相反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强化,因而借助宗教来寻求安慰的心理并没有消亡。
畲族也与我国众多的其他民族一样,历史上长期存在着“俗信巫事鬼,祷词祭赛”[25]的民俗信仰以及二元对立的鬼魂观念。鬼魂观念在畲民的精神世界中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他们在婚丧、育婴和疾病以及生活中的各种遭遇,都认为与鬼神有关。“遇有疾病,辄指为鬼犯神责,专事祈佛问卜。有的人病了延请巫师招魂。至于夜未深先鸡鸣,认为不吉。鸡狗打架亦须做木头人以卜吉凶,其迷信程度相当严重。”[26]此外,畲族亦如汉族,基于中国传统的二元对立文化观念和内外有别的思维模式,将鬼魂划分为两大类别,一种是所谓的恶鬼或厉鬼,另一种是家族亡魂转化为庇佑子孙的善鬼,即祖宗神灵。他们认为鬼魂无处不在,时刻伺机作祟,人一不小心就会冒犯鬼神,为驱鬼辟邪、祈求平安,该村孕育出数名神职人员(详见后)。村民们在竭力驱逐、避免“恶鬼”的同时,也格外青睐祖宗“善鬼”,因而香火榜前祭祖最为虔诚、频繁。
(四)“邪入人体”的疾病观
历史上,惠明寺村雷姓畲民长期处于医疗卫生极端贫困状态,对于疾病的认知感性直观。认为人患病是“邪”浸入人体,而“邪”一方面是源于山峦瘴气或外感风寒所致,另一方面则是因冒犯鬼神,由鬼魅作祟所致。前者属于“本身病”,可运用草药治疗,后者属于“鬼病”,则需要师公做法事捉鬼驱病。但究竟哪些病是属于“本身病”,哪些病是属于“鬼病”,在他们的经验世界里,不太容易辨别,因而在治病时为保险起见,往往“法事与草药”双管齐下,正如村落谚语所云:“一头锣鼓一头药,两头总有一头着”。所谓“一头锣”是指师公做法事赶鬼驱病,因为师公驱鬼仪式中需要运用锣鼓、铃刀等法器渲染其神秘性。而所谓“一头药”则是指治病的畲家草药。意思是人患病时,既要请师公做法,也要吃草药,二者相互配合,总会有一头可靠。惠明寺村师公做法驱鬼治病的名目和方式多种多样,诸如:给小病患者“把脉”,给大病患者“炼火”,给老人治病“请白虎”,给在野外劳作病患者请“山魈无常”,等等。至于草药的来源,一种是由师公配备,另一种是由畲民自己上山采摘,由于长期依山而居,该村各家各户都具有一定的草药知识,一般的头疼脑热等身体小恙,村民大都能自行解决。
“一头锣鼓一头药”的治疗观念,也反映了惠明寺村人对于师公治病和草药治病的疗效究竟哪一种更可靠,并没有把握。只能是吃药与问神双管齐下,以增加疗效机率,寻求某种心理安慰。事实上,正因为雷姓畲民这种对“邪入人体”疾病原理的模糊认知和“鬼魂作祟致病”观念的根深蒂固,加之其所在村落地理位置偏僻,正规就医较困难,而请当地师公治病更为方便,也相对便宜,故时至20世纪六、七十年代,惠明寺村人在更大程度上还是偏好巫医治病。有些碰巧治好了,有些则被耽误求医问药而落下残疾,甚至死亡。倘若碰巧治好了,无疑更强化了村民对巫医的信赖。倘若未治好,村民则归因为命运使然。例如,该村70多岁的老书记雷岳松的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均在集体化时代因高烧未及时治疗,女儿落下脑瘫、儿子患下 聋哑。脑瘫女儿在前几年病故,聋哑儿于前年自杀,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人唏嘘不已。惠明寺村的疾病悲剧,正如何子星在《畲民问题》中所指出:“(浙南畲民)遇有疾病,辄指为鬼犯神责。专事祈佛问卜,有的人病了,便邀巫师招魂,事毕,书符挂门,禁闭七日。往往医不及时而亡。” [27]
(五)风水吉日观
畲族历经近千年民族迁徙才由一个聚居的民族嬗变为一个散杂居民族。“只望青山而去,沿河谷而上”是畲族迁徙的永恒定律。对于茫茫大山究竟何处是适宜居住的好风水,拓荒迁徙中的畲民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认为“牛眠地”就是适宜人居的好风水,即放在山林放养的耕牛在吃饱后悠闲歇息、闭目养神的地方就是适合定耕居住的最佳风水宝地,这种风水理念与畲民山地农耕文化思维密切相关。而文成黄坦镇培头畲族村的开基则更有意思,相传其祖先肩挑背驮迁徙时,还带着一只公鸡,认为当公鸡啼鸣之时,就是自己停下迁徙拓荒定居之处。时至明清时期,由闽入迁而来的浙南畲民逐步从游耕转向定耕,但自然条件较好的平坝地区大都已由汉人开垦居住,他们大都只能作为“迟到者”选择住在自然条件相对较差的半山腰开基立业,房屋选址因地形制约,只能依山势而居,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但是畲民同样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水观,一方面主张于房前屋后栽培树木以营造风水,所谓的“造成风水画成龙”。二是在朝向和营造时辰上大做文章,严格由阴阳先生专门负责挑选宅基动工、上梁等的日子与时辰。
惠明寺村雷姓畲民认为风水无处不在,风水不仅与方向和水流相关,还与日期和时辰相关,更与个人、家庭命运息息相关。因而他们注重本民族和本村落职业风水师的培育与传承,直至1949年该村还有三名资深风水师和若干名徒弟,集体化时代他们以隐匿的方式从事风水活动。村民称风水师为“阴阳先生”或“地理先生”,这些先生们(实际上是文道士,详见后)专为村民建房造坟选址,以及一切日常生产生活转折点择日选时。对惠明寺村人而言,建房造坟的选址、择日是至关重要的。他们认为无论是修建阳宅(建房),还是建造阴宅(造坟)都要选择地形和朝向,认为后面应有山可靠,前面则越开阔越好,应尽量避开山头,选择这样的地形,子孙后代就会眼光长远,有出息。关于建房、入住等的择日更是名目繁多,诸如:入山伐木、开工动土、上梁立柱、砌墙盖瓦、安门造窗、入宅点火、分家析产等都要靠阴阳先生挑选吉日良辰以避开煞星。
至于婚丧嫁娶选择良辰吉日,不言而喻,对惠明寺村人而言同样极其重要。古代婚礼“六礼”之一的“问名”合婚传统在惠明寺村传统深厚。婚配男女事先要由阴阳先生卜婚,即根据男女出生年月时辰来推算生辰八字是否相合,尤其忌讳“犯冲”。其中最严重的禁忌是男女年龄上的“犯冲”。诸如:女子不能比男子大一岁,否则夫妻不和,男女之间不能相差六岁,否则便犯“六冲”,夫妻难到头。该村村民迄今还将村里好几对丧偶夫妻归结为集体化时代破除迷信“犯冲”所致,认为他们当时不该不听老人言。此外,订婚、结婚、安床、打猎、出行、求财做生意、小孩读书、拜师学艺等均要挑选日子和时辰。甚至建造鸡棚鸭棚、鸡鸭鹅孵蛋、抓鸡捉鸭、建造猪栏、小猪出栏、买猪杀猪、建造牛棚、买牛卖牛、穿牛鼻子、浸谷拔秧、插秧割稻、动土造仓、五谷入仓,等等,统统都要请阴阳先生选择良辰吉日。至于该村每年八次的对汤夫人及汤三公等村落保护神的社区祭拜仪式,除了正月十五开元福和五月初五端午福不用挑选日子以外,其余的六次均需要由主持做福的先生选择日子和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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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孟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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