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巫,以动作沟通人与鬼神,“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祝,以言语沟通人与鬼神,“祝,祭主赞词者”,或为主人飨神,或为神致福主人。祝官之辞常兼具“事鬼神”,通人间“上下亲疏”的功用,以“利民之语”为特征。因此,巫祝沟通人与鬼神,以人为主。巫祝之辞,或询问,或祈福,或赐福,或诅咒。巫祝“立言”以“六辞”为代表文体,《逸周书》有《殷祝》《周祝》以“祝”命名之篇,又是“祝文”总汇。祝官之辞又与颂、诗等文体相关,且与祭文、赞文、哀文、诔文等有所关联,任昉《文章缘起》以汉董仲舒《祝日蚀文》为最早的“祝文”。巫祝“立言”的本质特点即以人为主的人神交流,对人神交流、天地交流文学境界的开创有所影响,屈原所作之《九歌》《招魂》《橘颂》《离骚》等,都具有以人为主沟通人与鬼神的意味。巫祝“立言”的人神交流传统,对古代文学创作的影响,在于创造出人神交流的世界而非单纯的鬼神世界。巫祝“立言”的人神交流传统,促进着抒情意味的强化、文字撰作的诚敬等古代文学观念的生成。
关键词:巫祝;人神交流;楚辞;抒情;诚敬
巫祝沟通人与鬼神,人依托他们向鬼神表达愿望,鬼神的意见也是通过他们传达下来的。巫祝作为中介展开的人与鬼神交流,对古代文学作品中有关鬼神的叙写影响深远。巫祝主要是以“立言”沟通人与鬼神,即《文心雕龙·祝盟》所谓“祝史陈信,资乎文辞”①。巫祝“立言”的内容、文体等,对古代文学观念的影响,在于改变了单纯的鬼神世界,创造出人神交流的世界。
一、巫祝与人神沟通
《史记·历书》载,远古黄帝时,就有“天地神祇物类之官,是谓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乱也”,于是“民神异业”。但以后多有“民神杂扰”的情况,《尚书·吕刑》载,帝尧“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孔颖达《疏》解释这一情况说:
三苗乱德,民神杂扰,帝尧既诛苗民,乃命重、黎二氏,使绝天地相通,令民神不杂,于是天神无有下至地,地民无有上至天,言天神、地民不相杂也。
“民神不杂”,则由专门的巫祝沟通人与鬼神的关系。《山海经·大荒西经》:“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据说早先的巫祝是可以从灵山升天降地沟通人神的,后来就只能“资乎文辞”了。
巫,能以舞降神的人,能调动鬼神之力为人消灾致富,如降神、预言、祈雨、医病等等;或能实行巫蛊厌睐,或能诅咒。祝,祭祀时司礼仪的人,能够以语言与鬼神沟通者。《礼记·曾子问》有“祫祭于祖,则祝迎四庙之主”,郑玄注:“祝,接神者也。”祝,又指与鬼神沟通者的语言行为,《战国策·齐策二》载:“为仪千秋之祝。”《战国策·赵策四》载:“祭祀必祝之。”[5]770祝即祷告,向鬼神求福。类似的说法还有:祝白,祷告;祝告,祷告于神灵;祝神,祝祷于神灵;祝庇,祝告神灵保佑;祝祓,求告神灵降福除灾。祝,又指祝颂,《左传·哀公二十五年》有“公宴于五梧,武伯为祝”,杜预注:“祝,上寿酒。”巫、祝或合称,《礼记·檀弓下》有:“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茢执戈,恶之也。”
巫以动作交流鬼神,祝则以“立言”为主,《说文解字》曰:“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祝,祭主赞词者。”与一般人间的行重言轻不同,巫、祝的与神沟通、交流,主要是“文辞”。史载“祝”的职责:
且夫祝,社稷之常隶也。社稷不动,祝不出竟,官之制也。君以军行,祓社衅鼓,祝奉以从,于是乎出竟。若嘉好之事,君行师从,卿行旅从,臣无事焉。
“祝”伴随“社稷”牌位而动。
《国语·楚语下》对巫、祝及其管理部门的职能都有阐述,其称“巫”:
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月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其能力表现在身体条件上,所谓“其智”“其圣”“其明”“其聪”等。其称“祝”:
是使制神之处位次主,而为之牲器时服,而后使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号、高祖之主、宗庙之事、昭穆之世、齐敬之勤、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禋洁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为之祝。
其能力表现在知识上,所谓“能知”云云。就地位而言,祝是“先圣之后之有光烈”者,巫是“民之精爽不携贰者”,“祝”自然比“巫”要高。巫、祝之上又有管理部门,即分司天、地、神、民、类物的“五官”,其能力表现在具体的管理上,如“心率旧典者为之宗”和“各司其序”等。如此,民、神既分离,又交流,所谓“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异业,敬而不渎,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祸灾不至,求用不匮”。
巫祝之类职官责任重大,“故先王秉蓍龟,列祭祀,瘗缯,宣祝嘏辞说,设制度。故国有礼,官有御,事有职,礼有序”,“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排列座位也在王的前后左右。巫祝执掌沟通人神,但又处于先秦王官职官系统中,究竟是听命、取悦于君王,还是听命、取悦于鬼神,有时使其两难。《左传·昭公二十年》载:齐景公生病,一年不愈,就归罪于祝固、史嚣。晏子劝阻说:遇上有德之君,祝、史向上天诚信报告实情,“无愧心矣”。遇上淫暴之君,祝、史向上天诚信报告实情,是报告了国君的罪过;如掩饰而述说美德,则是虚诈欺骗。于是祝史“进退无辞,则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祝史也有一份。《晏子春秋·内篇谏上》载晏子论祝的作用及其在遇上淫暴之君时的情况:“祝直言情,则谤吾君也;隐匿过,则欺上帝也。上帝神,则不可欺;上帝不神,祝亦无益。”这些都有以祝、史的两难而强调人事重于鬼神之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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