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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启耀 熊迅]卫星和互联网情境下的神话学讨论
  作者:邓启耀 熊迅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7-05-12 | 点击数:5608
 

  兰维:我觉得丁湘师兄关于网络的解说正好也可以用他的话来表达,即情感与灵魂是同一个范畴的不同概念表达,都是人类内在的东西.与网络有关的,如网络游戏,网络聊天已经存在并还将可能继续强势地存在,但它是否有不可饶恕的弊端?即它把人作为人的情感,生活抛弃了(如有人整天沉迷于网络游戏),而这些情感如师兄所说是人内在的需要,在这里如果把情感理解为灵魂的话,这灵魂就是普通人对生活的真情实感,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今天人们所说的精神状态是否就是古人所说的灵魂?我对古人的灵魂观念不太了解,但我觉得这两者不同,古人对灵魂是一种信仰,而今人的精神状态似乎更应理解为真实的人的情感,我们说某一个人精神状态不好,就是说某人的情绪受到了影响.突然想到,“魂不守舍”怎么解释呢,现在是指一个人做事不专心,好像老是想着其他事情,这里的“魂”似乎又指注意力。我想,是否可以这样说,魂、魄之类的词语是否可以指对于人正常运转(沟通,思考等)起主导作用的东西呢?说一个人死了,魂走了,也是指这个人不会再像正常人那样有说有笑,再工作了,不是吗?愿意和大家多谈论。

  邓启耀:这里的“灵魂”,类似形容词吧?

  陈洁:提到网络空间,在讨论游戏的时候就已经在青少年游戏中提出了网络游戏的问题,也有过一些简单的讨论,这里想结合新的主题再来谈谈。无论是古人还是现代的人们,都在寻求一种对身体的摆脱。肉体是真实的,而它的局限也就在于它的真实。肉体是有形而不易改变的,而人的意识却是天马行空的,没有约束和限制的。我们在追求着生活的多样和变化,就像我们做梦,梦见的就是跟白天发生或思考的事情相关的情景,但是却有着不一样的过程,这是我们对生活的再创造。这就是人们经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网络空间把肉体和精神结合起来,建立一种有虚拟实体的精神世界,满足于人们的精神遐想时,还开始在建造现实中存在的社会结构、社会关系。现在出现的个人空间、结婚类型的游戏等等,都是一种不满足单纯精神世界的表现。另外,能不能把魂魄看作个人的思想意识呢?兰维同学说的“魂不守舍”,应该是人的思想意识状态不好,一部分是生理上的反应迟钝,另一方面表现的是思想的滞锢。这种魂的概念应该是认为界定出来的吧!在古代普遍不都认为,人死了魂却还在,生理机能停止了工作但是出于在世的人对去世人的一种怀念,认为意识形态上的“魂”还存留。这让我想到了,在过去非洲部落有这样的神话,认为在面对困难无能为力的时候,祈求祖先的灵魂降临到自身,能够得到祖先的经验克服困难。

  伍毅:我觉得某种意义上网络为人们提供了获得另一种身份的可能性,这种身份可以是这个人内心对自己认同的身份,也可以是他所梦想的身份。人们可以通过虚拟的名字来完成自己现实生活里面难以实现的梦想,正因为不需要付很多责任,所以才变得可能,但是也由此产生了很多不安定因素。

  球球:究竟有没有灵魂,这是古今众多哲学家争论的一个焦点。相信存在灵魂的人,会演绎出一套套论述过程来推销他们的观点。不相信它存在的人,又会提出种种悖论推翻存在的证明——毕竟,直接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是很困难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着眼于灵魂“是否”存在,而应去了解灵魂“怎样”存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灵魂观念。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觉得人类的理解、把握和想象必然有一个最后的极限。超越了这个极限,就不是理性所能言的领域。这里的知识,可以认为是非理性的,也可以认为是建立在信仰层面的超验启示。

  李铭建:作为现代中国人,我们与“灵魂”一词可能有着几层隔膜:1.我们生活在科学至上的时代,一切以可验证的存在为准绳;2.我们从小深受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政治教诲;3.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儒家的重生轻死,曾使中国人(汉族)避谈灵魂生死。因此,需要我们对“灵魂”一词端正态度的时候,我个人还是愿意把这些词语和相关概念放入我们熟悉的科学分析框架中。一如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中以潜意识、强迫症、恐惧症等精神分析手段对《金枝》中原始材料的解析。当然,在现代的科学家和史学家承认“硬科学至今仍然远远不能讲清楚灵魂(自我、人格和个性)”之后,我也感兴趣有研究者采用软科学的方法,不是通过传世的或原始民族部落的调查资料,而是试图寻找直接的生理证据,寻找人类灵魂观念的起因。如英国南安普敦大学集中神经生理学、精神病学等专家组成“意识研究组”(CONSCIOUSNESS REASEARCH GROUP)对有濒死经历(NEAR DEATH EXPERIENCE)、心跳骤停复苏经历的叙述调查。我们所熟悉的孔子对于生死的言说、以及汉代马王堆的帛画,基本反映了中国汉族本土的生死观念和对于地府冥界的想象。但是近来的研究展示了这种观念在佛教传入后受到的显著“深化”,入冥返魂、生死轮回的观念,给汉人的生死观注入前世、今生、来世的概念;关于冥界的想象也从“地府”变成了“地狱”,入冥返魂证因果、冥报的训诫故事,强化了善恶惩戒的道德伦理力量。“灵魂”一词,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富有了空前的意义,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人们开始认真地问:“人死了以后,究竟有没有魂灵?”

  熊迅:肉身和灵魂一定是分离的么?“我”是什么?我真的是这一堆肉么?我真的就是我头脑中的那些不是肉的东西么?它们是否从属于某一个更大的“我”,或者“我们”?——无解吗?不一定。我们可以看到超越了肉身(种族、地域、甚至是物种之间)的理解和对话;通感和灵感超越了文化和思维的界限;以及那些让我们无法控制和预测的人的力量。这些在提示我,肉身和灵魂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东西在某个时空领域内的投影。他们加起来都只是这个东西的一部分或一个片段而已。我们大致猜想一下,如果有一个平面的小动物,只能在平面上活动,也只能理解平面的活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球体正在穿过这个平面,可以想象,这只小虫只看到平面上一个一个的圆环的投影。他会奇怪于这些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平面上的圆,由小到大,由大到小,然后又突然消失了!当然我们很清楚,只不过是这个圆正穿过这个平面而已。我们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们是三维空间的动物,而平面的小虫是二维的。它告诉我们,低维度空间的动物不大能理解较高维度下的变化。作为三维空间动物的我们,也同样会惊诧于那些“超越”的事物,并把他们看成神秘的、不“科学”的、反常识的。然而,也许我们可以这样想,这些事物超越了我们的认识限度,但他们和我们的经验未必是分离的,他在某一种层面上是会合的。也许,不管是网络中的“我”,还是现实中的“我”。不管是虚拟的、精神的人,还是实在的、肉体的人,都不是“真实”的,只是某一个真实存在的投影而已。

  李铭建:说到四维的空间+时间,想起了诺斯查丹马斯的“大预言”。不过那毕竟是超出了人类目前的认知维度,再说下去又成了可能性的推测而已呢。

  熊迅:谢谢李哥。是,任何高深的理论或莫名其妙玄想都应该在常人的视角下受到检验,而不是发散到无穷远。而且,反过来说,“常人”的视角也要拿到其他的视角中去检验,作为常人的“我们”可能总在排斥那些“平面上奇怪的圆”。比如你说的四维里的时间这一维,我们已经习惯了时间的单方向前进,世界“朝前”迈进(如怀特的能量说背后的支撑支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该定律的另外一个引申的说法是:世界无可救药地通向热量均匀的方向。王小波的《白银时代》也是用的这个隐喻)。我们能表述的语言也是单向性的——语音是随时间的流逝而呈现意义的、文字也是在递增的逻辑排列下被理解的。但思维本身却是不一定受单向性支配的,只是它很难用语言出来。当然,思维也是受到语言的支配的。只是一些模糊的想法,也不知有啥意义。呵呵。

  邓启耀:关于“灵魂”这个词,在哲学和社会政治的意识形态语境中,很容易陷入“唯物”“唯心”之类的争论,甚至被贴上一些政治化的标签。但在宗教学、心理学、民俗学、人类学和考古学等诸多领域,关于灵魂的研究却是一个绕不开的课题。否则,我们将无法弄懂长沙马王堆汉墓帛画上那些奇异的图像,无法明白在这个民族中属于忌讳的“碎尸万段”,在另外一个民族中却是灵魂与光荣“随鹰背而去”的最高礼俗,更无法理解处于宗教信仰情境里的人对彼岸、来世、轮回、转世等等问题截然不同的看法和做法。不同文化的灵魂观是该文化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等民间礼仪和宗教信仰习俗形成的依据。其实,在当代政治和国际关系中,不同族群关于灵魂的观念以及由此形成的文化传统,也是决策者了解民情国情和国际关系,制定内治外交政策的重要依据之一。比如在日本当代民俗中十分盛行的“慰灵祭”,已经成为日本人社会记忆和群体认同的一个重要部分,凝结为国民习俗,也成为政客作秀的一种象征。众所周知,日本政要每年对二战亡魂的参拜和祭祀,不仅影响到日本的社会政治和日常生活,而且严重影响到极其敏感的国际关系。同样,每当媒体报道“人肉炸弹”又在舍身制造恐怖事件的时候,如果不了解某种文化传统中关于肉体和灵魂的观念,不了解这种观念与国家利益民族精神的结合,就很难理解人肉炸弹们前赴后继舍弃肉体追求灵魂永生的行为。

  好了,这个问题应该留给下一次对话了。大家的讨论,有些天马行空,有些散漫,但却很有意思。讨论,是一种互相激发互相启发的过程,说的正确与否不一定重要,重要的是提出问题的角度,涉及论域的广度和深度。这正是我们的问题意识开始萌生的迹象。

 (本文发表于《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9期。注释从略,引用请以刊物原文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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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程浩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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