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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贵]关于口述史在现代民俗学应用中的思考
  作者:[日] 中村贵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16-11-26 | 点击数:10792
 

摘要:口述史本来是历史研究的一个分支。随着口述史的发展,学者们发现它具有跨学科性质,就开始应用在人类学、社会学以及民俗学研究上。作为历史研究的口述史追求“历史真相”,作为“方法”的口述史主要关注普通人对历史及历史事件的经历与记忆,从而揭示历史及其事件背后的社会意义。因此,作为“方法”的口述史更着重个人的“主观性事实”,而不是阐明“客观事实”。另外,口述史的“田野”所指的是,不仅是具体调查地点,而是在受访者的人生经历与记忆背后的历史与社会背景。采访者与受访者建好关系才能够在“田野”上进行访谈。现代民俗学关注当下的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上的生活观念,这一点与口述史所关注的个人经历与记忆之间有所共同之处。口述史给现代民俗学研究在研究方法上提供了新的视角,在研究领域上开拓了新的空间。

关键词:口述史;现代民俗学;客观性与主观性;口述史的“田野”


  在民俗学的学科发展中,现代民俗学研究已经经过了几番波浪。从“只见俗不见人”转到“当下的日常”的研究,从文本研究转向到语境研究转向,这些都使得现代民俗学面临着新的问题,同时也迫使民俗学者面临着新的挑战。[1]在这样情况下,对于民俗学中田野调查的方法,学者们一直讨论“田野”的界定、“文本”与“田野”的关系、以及“回归文本”或“告别田野”等问题。[2]除此之外,有的学者还提出口述史应用在民俗学调查的可行性。

  口述史研究从20世纪40年代兴起,60、70年代开始盛行于西方国家。口述史研究的发展与史学界的“新史学”有着密切关系。在“新史学”的潮流下,历史学者的研究对象从上层的精英转到普通人或民众。而口述史研究主要关注的也是普通人的人生经历或他们对历史事件的记忆,从而阐明“普通人的声音”和展开某个历史的另一侧面。

  由于口述史的“底层视角”和以面对面访谈形式的深入调查,民俗学者开始关注口述史的研究方法。他们对口述史与民俗学的方法进行对比,提出了口头性、叙事性是两个学科的共同点,并且探讨两个学科的主要研究对象(大众或民众)和类似于民俗学的调查方法,因而承认口述史研究在现代民俗学研究上的有效性。[3]

  他们对口述史与民俗学的论述,虽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是对于口述史的方法论和局限性等问题,未必全面展开讨论。因此,下面本人提出对口述史及其在现代民俗学应用中的初步思考。

  一、“口述史史”与作为“方法”的口述史

  口述史是历史学的一个分支。它的兴起与发展是跟“新史学”潮流有着密切的关系。新史学是20世纪初以吕西安·费弗尔(Lucien Febvre)、马克·布洛克(Marc Bloch)为代表的法国年鉴学派推动的“史学革命”,从而反对兰克(Ranke)实证主义学派的传统史学。[4]他们批判传统史学的研究对象(限于政治史)和研究目标(追求“客观的事实”),并且开拓了新的史学领域。对于“新史学”的特征,一般认为“从内容或选题来说,是着重研究下层社会、大众文化、小人物;从视角来说,是着重研究‘长时段’的历史现象,比如人口、物价的变化,研究‘总体史’,即包括生态环境在内的社会结构整体的历史。”[5]可见,新史学倡导研究“总体史”的重要性,并强调将目光从精英转到民众的“从下而上”或“底层视角”的研究角度和研究对象的转变。

  在“新史学”潮流下,“口述史在1948年被确立为历史编纂的一种现代技术,当时,哥伦比亚大学的历史学家阿兰·内文斯(Allan Nevins)开始记录在美国生活中有意义的私人回忆录。”[6]同年,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创立了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研究室,从此之后现代意义上的口述史研究开始起步。

  刚开始研究口述史时,历史学者认为它只有弥补文献史料的辅助作用。例如,在美国二战之后开始公民权运动、女权运动、以及反对越战运动等民众起义。历史学者探讨这些民众运动时,发现几乎没有有关民众及其运动的文献资料,而只能以访谈方式才能搜集到他们的“文本资料”。

  后来,随着口述史的发展,有些学者意识到口述史的另一个重要作用。英国口述史学家保尔·汤普逊(Paul Thompson)认为:“口述史不仅能够导致历史重心的转移,而且还会开辟出很重要的、新的探索领域”[7]、“口述史是围绕着人民而建构起来的历史。它为历史本身带来了活力,也拓宽了历史的范围。它认为英雄不仅可以来自于领袖人物,也可以来自于许多默默无闻的人们。……口述史对公认的历史神话,即历史传统所内在固有的权威判断发出了挑战。它为从根本上转变历史的社会意义提供了手段。”[8]

  就是说,口述史是不仅促使历史学者的视角转变,而且通过采访倾听“默默无闻的人们”的声音,重构历史及其社会意义。同时,对传统历史与其观念提出了“不同的声音”,由此表示历史的另一侧面,同时也展现出历史的多种面貌。也可以说“使这些人(即普通人)的经历、行为和记忆有了进入历史记录的机会,并因此成为历史的一部分。”[9]

  根据如上所述的口述史特征,口述史学者对口述史下了定义;美国口述史学者唐纳德·里奇(Donald Ritchie)认为:“口述历史是以录音访谈(interview)的方法搜集口传记忆以及具有历史意义的个人观点。”[10]、定宜庄认为:“(口述史)是以搜集和使用口头史料来研究历史的一种方法。进一步说,它是由准备完善的访谈者,以笔录、录音等方式收集、整理口传记忆以及具有历史意义的观点的一种研究历史的方法。”[11]等等。可见,口述史是历史研究的一个方法,通过用笔录、录音笔、照相以及电脑等技术(这些技术发展促进口述史研究的发展)进行采访,从而收集并整理受访者的口传记忆。通过这个方法,“历史学家们不仅能够‘看’到历史,而且能够‘听’到‘活生生的历史’。”[12]口述史主要依靠个人的记忆,揭示历史的另一面貌,同时展开讨论传统史学难以探究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与生活实践。再者,口述史料是经过采访获取的个人叙述,采访者整理过的文本,也是口述史研究的重要资源。

  值得注意的是,口述史的研究视角(“从下而上”或“底层视角”)、研究对象(具有“个人性”,主要倾听普通人的声音)、研究方法(依靠个人的记忆做出“口述文本”)不仅开拓历史学研究的新的局面,而且使得口述史带有新的学科特征——跨学科性。有的学者指出口述史对了解普通人的生活、特定区域或社会的重要作用。例如,日本学者樱井厚对口述史下了定义为:“口述史是通过采访个人的人生与过去经验阐明个人的身份认同与生活世界,以及当地(或地方、local)文化和社会的社会调查。”[13]可见,口述史是已经脱离了历史学的一个分支,是具有可应用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上的社会意义,从而研究普通人的生活世界和阐明某个特定区域、文化及其背景的“方法”。

  对于口述史的研究目的和对象的转变,一些历史学者已意识到;例如定宜庄认为:“(口述史)已经发展到把口述研究的目的从对往事的简单再现深入到大众历史意识的重建,把关注的焦点从‘真实的过去’转移到‘记忆的过去’的认识深度。”[14]虽然如此,对历史学者来说,“我们的原则是寻找‘历史事实’”[15]这说明历史研究的基本原则,同时意味着历史研究的局限性。也可以说,历史学难以追求的“主观事实”或对“历史事实”的个人记忆和社会意义,这些内容属于人类学、社会学以及民俗学等其他学科的研究范畴。

  总之,随着口述史的发展,它的主要研究视角、方法以及目的也不断地变化。当初,口述史的研究目的是追求历史事实而揭示历史真相,后来关注人们怎么理解历史、人们怎么看待过去时间、以及个人经历与社会背景如何关联等问题,简言之,就是从“重现历史”转到“解释历史”。在这样的转变下,口述史是从历史学(严格来讲新史学)的一个分支,变成了作为人类学、社会学以及民俗学等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之一。因此,作为“方法”的口述史可以应用在人类学、社会学及民俗学等不同学科上。然而,口述史的研究方法并不是“万能药”,并且有些学者在对口述证据、方法论、以及操作方法等方面提出疑问。下面主要探讨口述史研究上的客观性和有关田野调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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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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