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保持墓穴完好宗族规定要按时添土。坟墓年年经雨水冲刷,如果不按时添土很快就会变小、坍塌,甚至消失。因此,定期添土筑墓是保护祖茔的重要措施,“负土筑墓礼则然也,远年坟墓有无碑者易致塌平,稍知礼义何忍漠视?茲拟于春秋二节宜亲督坟佃一一分别添筑,并望后之族贤相继而起,按时修筑以妥先灵。”《(河北宁晋)郑氏族谱》卷一《杂说》,民国十九年(1930)铅印本。负责添土者多为看坟人,“清明看茔人添土坟垄,每冢添土三担”,《(山东淄博)淄川县丰泉乡王氏世谱》,《附录·北茔祭田碑记》,雍正十一年(1733)刻本,2002影印。或者祭田的佃户,“佃户直负添坟祭扫之责”。《(山东)峄县武氏族谱》卷一《武氏族约》,民国二十五年(1936)石刻本。也有轮流添土的:“凡添修坟墓,固各管本支,若始祖之墓须长门次门轮流修补。”《(河北沧州)于氏族谱》,《家规》,同治五年(1866)石印本。为了保障添坟用土,有的宗族甚至专门置产:“念添土时无取土之地,复置茔西沟滩下地一亩肆分。”《(山东淄博)淄川县丰泉乡王氏世谱》,《附录·北茔祭田碑记》,清雍正十一年(1733)刻本,2002影印。从专人到专地,按时、足量的为祖茔添土筑坟获得了制度性保障。
同时,宗族不断强化族人保护祖茔的意识,约束族人破坏祖茔的行为。如强调要时时勤加留意,“每遇春秋祭扫,必须周视坟山,察看界址,或值大雨大水后,必须重加培护,茔旁或有獾狐钻窟者,必须搜逐填塞。”《(天津)续修天津徐氏家谱》上册《家训十二条》,民国七年(1918)寿岂堂铅印本。为表示对祖先的尊敬,华北宗族一致禁止族人或看坟人在茔地内耕种:景州张氏在家谱中强调“茔中地不得耕种”,《(河北景县)张氏族谱》卷三《坟图·条约六则》,清光绪十八年(1892)古香堂抄本。宁晋郑氏“祖茔方圆约四十余亩,面积既广,坟塚又多,不准耕种由来久矣”。《(河北宁晋)郑氏族谱》卷一《杂说》,民国十九年(1930)铅印本。沧州于氏亦将“族人及看守茔墓之人不许串坟耕种,任意挑掘”写入了家规。《(河北沧州)于氏族谱》,《家规》,同治五年(1866)石印本。祖茔的树木不仅是共同财产,且攸关风水,严禁砍伐:“坟中栽植树木俱属公物,一枝一叶不许擅动。”《(河北东光)马氏家乘》,《补遗·马氏建立祠堂约》,民国十一年(1922)木刻本。“如有窃伐树木、盗卖风水者宜协力申告,倘观望退避即以不孝论。”《(河北馆陶)王氏宗谱》卷二《家规十则》,民国九年(1920)三槐堂铅印本。
此外,有祭田等族产的宗族在分配族产收益时,亦考虑维护祖茔的开支需求,从资金上给予支持:“凡坟内事难免与外争持,如不得已而至兴讼,少有所费,自然出自祭田公物。”《(河北东光)马氏家乘》,《补遗·马氏建立祠堂约》,民国十一年(1922)木刻本。“凡为坟墓公事,当用公项者,条约不及载亦许开销。”《(河北景县)张氏族谱》卷三《坟图·条约六则》,清光绪十八年(1892)古香堂抄本。
三、祖茔成为华北宗族文化的地标
对于华北宗族来说,祖茔的存在是宗族认同的起点,对祖茔的建设既是传承宗族历史的过程,也是加强族人团结协作的有效途径。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祖茔是华北宗族的重要载体,对宗族整合至关重要。
祖茔作为祖先存在的象征,是华北宗族形成的前提和连接的纽带。冯尔康先生认为,宗族是由父系血缘关系的各个家庭,在祖先崇拜及宗法观念的规范下组成的社会群体[2]。也就是说,宗族是一种建立在父系血缘关系上的人类共同体,其存在的前提是其成员都认可自己是某一祖先的后代。所以,这一共同祖先的存在,是该宗族得以形成的基础和必要条件。作为共同祖先埋骨之地而存在的祖茔,使祖先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真正正的真实存在。以此为起点,宗族才得以构建。因此,祖茔作为宗族的图腾和标志,是其他宗族表征所无法取代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是对祖茔的绘图入谱、代代相传等主观上的传承努力,还是培植树木、按时添土的客观传承上的努力都是对宗族构建基础的保护,失去了这一点,宗族就无法存在。
按照昭穆排列的祖茔,向后世子孙清晰地展示了宗族的构成和发展过程,使其追根溯源之后,找到了与彼此的联系:“虽派分大小,支别远近,然以始祖视之,皆其子孙也。”《(山东)丁氏族谱》,《睦族说》,清宣统元年(1909)刻本。也明白了自己的房支分属,尊卑亲疏,在宗族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所有的房支分属在始迁祖的统领下构成了秩序分明的茔域体系,现世则是在族长(或隐含的组织者)、房长的领导下构成宗族社会,在这一点上,逝者与生者实现了统一。理清了水源木本的层级关系,各房各支这些在实际生活中可能血缘关系已经很远、散居各村、从事着各种职业、交往可能很有限的族人在共同的祖茔维护、祭祖活动中产生了向心力,被团结在一起: “各支各派本同一源,坟墓山向祭享有具,所谓正人伦之始,复正人道之终者在是矣。”《(山东)丁氏族谱》,《丁氏旧谱序》,清宣统元年(1909)刻本。“从来皆本一人也,知其所本,而尊祖敬宗睦族之心不油然而生者尚可为人哉?”《(北京)宛平王氏宗谱》,《原序》,乾隆六十年(1795)青箱堂刻本。以祖茔为纽带,祖先认同最终转化成了宗族认同。
对祖茔的传承是宗族历史构建和传承的过程。祖茔的先祖坟墓昭示了宗族的历史和过往,无论是祭祖时长辈将先祖墓穴一一指认给晚辈,还是在纸锞包外书写先人名号并焚烧于对应的先人墓穴前,都是对宗族记忆的传承。在长辈的耳提面命、殷殷教导和一遍一遍的重复中,年轻一代继承的不仅仅是每位先祖的墓穴所在,而是整体的宗族记忆。即使没有家谱,在每个人的头脑中也已经构成了一部宗族发展史。山东峄县武氏族谱的一个序作者说:“余素好堪舆家言,曾游山阴村南诸山,其下盖有武氏先茔云。登其墓剔藓读其碑,知为武氏始祖。其时武氏裔孙亦在列,于其始祖下茔内坟墓层层指其昭穆世次甚晰。武氏彼时尚无谱系可稽,而独能数典而不忘,可不谓贤乎?”《(山东)峄县武氏族谱》卷一《序·峄阳武氏族谱序》,民国二十五年(1936)石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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