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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会里揭姓人士的话语里经常有很多关于面相的描述,“我们老祖先是封侯赐姓的,一定是相貌堂堂,不可能长这种鹅蛋脸女人相。”“手指细长,眼神文弱,像个书生,哪里像带兵打仗的大将军。”虽然面相的观念和意识对于杨老师来说平时也会涉及,但显然不像历史上没有受过西方绘画观念冲击的民间画师那样系统而完整。元代画家王绛的《写像秘诀》,开篇即说“凡写像,须通晓相术。”清代画家丁皋所著《传真心领》更为详细地将绘制肖像画所涉及的整体格局、各个五官部位和细节的类型上做了详细地分析和描述。(图7)相术在中国社会中的存在历史悠久,相术是个人与天地宇宙联系的更个体化的依据,用以证明个人命运起伏变化的必然性和合理性。这时再重新审视丰城老像时,会发现老像虽然粗简,却在这些关键的细节上严格遵循了这些原则。例如,丰城像选用的正面胸像、朝服、笏板和武弁,显示出当年的绘制者对那时社会中对国家——“朝廷”概念的认知和表达。此外,他们选择了研究会中两位以前行伍出身的后人的照片让我们参考,要找到那种“其貌豪雄”之感,虽然创作其他伟人肖像时,艺术家也会考虑参考后人样貌,但是一般来说辈分不会差距太远,像这样隔着两千年照着子孙画祖先,则显得很奇观。
回想揭猛研究会成员们选择正面像构图的原因,除了因为丰城老像中沿续的传统之外,从这种正面胸像本身的偶像构图形式,还可以感觉到现代政治偶像图像对买那件社会的视觉经验的隐约影响,从主席画像到各类领导的官方媒体报道中关于个人介绍时大多选用正面标准像照片,正面胸像的构图在中国社会中描述权力偶像时具有一种默认的普遍性特征,而且与这种正面像对视的观看方式,也使得祖先像好像因崇拜而产生更接近神主的功能。课题组接受了揭氏族人第一次提出的修改意见,重新绘制正面像,当然,艺术家在其他的人物肖像委托创作中进行这类修改是很常见的现象。几个月后,按照揭氏族人的意见修改完毕的第二稿(图8)交由研究会讨论,反馈回来的意见还是很多,正面胸像的构图获得认可,但是他们对五官发须的形状、大小、位置提出了非常多的细节调整,而且他们非常不满意根据史料推理出来的汉代武弁冠饰和朝服,觉得实在是不够华丽,虽然这些基本符合历史资料,但这离他们想象的祖先实在太远。
图8 第二轮调整稿揭猛像 2008年
在仔细地询问了到底怎样的形象才更接近他们的想象,他们突然说“你们看过《汉武大帝》这个连续剧没有?那里面的大臣官员形象才像我们想象的汉朝祖先。”至此,他们脑海中关于祖先记忆的形象才真正浮出了水面。作为介绍人的笔者无奈费了很多功夫去和杨老师沟通,杨老师一来依然觉得第一稿才符合自己的对揭猛的想象,二来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准被质疑,非常烦扰,说从未遇到这样无休止地反复修改的情况。如果不是在做田野研究,按美术学院中一直以来以艺术家为重的角度,笔者也同意杨老师的立场,但是揭氏族人脑海中的想象就无法图像化地呈现出来,因此多次与杨老师沟通,让她也采用一种研究的态度,用实验性的方法尽可能地满足揭氏族人的修改要求以完成这个委托,最后杨老师勉强答应继续修改。但是他们还是继续纠缠在五官的大小,天庭更开阔饱满,眼睛不可上挑有女人相,眼神的方向调整为平视,反复强调目光要炯炯有神,更加坚毅等问题上。而杨老师说因为画种的限制一般不可以在瞳孔里加高光,不符合国画的特点,但是揭氏族人们对炯炯有神的愿望也很强烈,不肯妥协;因为笔者的专业学科是雕塑,接受过系统的西洋美术训练也会画素描,最后只好代杨老师执笔在工笔白描稿的瞳孔里加上了素描画法里的高光,这个点睛之笔马上获得了研究会成员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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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郑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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