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虽是从偏于人群立场的外部因素来说,但这一因素对于内部写本来说却极为关键,因为内部写本毕竟不是纯文学创作,它具有实效性,必须接受人群的检验。而从写本内部来看,可以发现,罗兴振的写本比较忠于民间传说,他毫不讳言自己曾经主动向本地耆老广泛听取传说,包括如今不被人待见的张梁子,他说:“我当时听群众说,这个人脑子比较好,算个人,我就接近他,接近他后到他家里,他在他家里给我讲的,讲了以后我回来就根据他讲的这个写的,那时候我对这一套还比较生疏,我以前在劳改队,大部分情况都是在羊獬收集的。”[10]这就跟张梁子的说法完全合拍了。他对这些民间传说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像争大小传说,他当时也认为不是很好,所以河西但凡有村子要建二位娘娘的庙,他都跑去建议人家把原先不一致的表情要改成一致,但自己在写本里还是原样写上这一传说,用他的话说是:“考虑争大小的影响太大,立马改编这个宣传工作就做不出去,就没改。”[11]可见他的写作,归根结底还是希望最后能被群众传播,因而必须尊重群众的口头传统。在没有民间传说非要自创的时候,他也尽量做到有来历、有节制,主要是为历山编造一些像“舜洼里”、“仓院里”、“圈羊沟”、“羊圈墓”、“马地里”、“饮马池”[12]这样的传说遗迹,均为细枝末节,不会触动本地传说系统的主体结构。
而赖北生恰恰触动了这一结构,他的传说体系有60%都在说万安之事,其中40%更是连万安人都不知道的个人编创,这些编创主要集中在讲述舜王祖先的名号、事迹以及迁徙历程,请看他为舜编的谱系:黄帝——昌意——颛顼(续梅)——穷蝉(鸣鸣)——敬康(容花)——句望(有盼)——桥牛(喇叭花)——瞽叟——舜——商均(换平)。这个谱系的主角是有历史文献依据的,但括号内妻子之名,都由他自己编创,且编得也不怎么高明,很多都与花草有关。不止于此,他在万安西姚头看到一本民国二十七年编写的《姚氏源流家谱》手稿,发现此支姚姓初始祖是姚温、姚隆和姚能三兄弟,便也为他们添上了花草名字的妻子,并且不顾该谱序言里面说三兄弟是宋代迁来万安的文字,直接将三兄弟上挂为舜王之子商均的儿子,即姚能(郇氏柔叶)、姚温(郇氏蟠花)、姚隆(郇氏成果)。
这样就一直可以续到今天的万安了。他的苦心孤诣真的很让人赞叹,但是这些创作过于琐细,人们根本无法记住,更不用说传播了。
罗兴振和赖北生尽管有这么大差异,但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都强烈希望提升整个信仰传说的道德水准和文化品格,这是被我们称为民俗精英之人普遍具备的素质,这一点,在申遗前后脱颖而出的羊獬人吴青松的写本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吴青松退休前曾是洪洞县中学特级教师,他编写的传说册子《娥皇女英轶事传闻》,对整个情节系统进行了全方位大刀阔斧的改编。比如当地有姐妹俩同嫁一夫引起的争大小传说,需要通过三次难题考验,其中之一是煮豆子,大意每人发七根柴火,娥皇心急,将七根一起烧,结果豆子没煮熟;女英较为聪明,她一根一根接续着烧,用小火煮熟了豆子而获胜。吴青松的新编写本就这样写道:
一天,娥皇正在架起火地炒豆子。女英在外边玩得满头大汗,风风火火地回来,一进门就嚷着说:“姐姐,我要喝水。”说着便舀了一瓢水倒进了陶罐。娥皇见妹妹口渴难忍的样子,也顾不得陶罐里的豆子,赶紧加柴烧火。过了一会儿,女英见陶罐里只有豆子没有水,于是又连着添了两瓢水,到后来,开水没烧成,倒是把豆子煮得开了花。女英觉得好奇,尝了尝软软绵绵特好吃。高兴得也忘了口渴,端着豆花敬奉给母亲。尧夫人品尝着软绵绵的豆花想着,这两个女儿孝顺又聪明,遇事总能想出好办法,心里特别高兴,对娥皇、女英说“孝敬父母才算人,关心普天下大众能成神。你们父亲是联盟首领,他关心的是全体臣民。你们应把捣豆子、磨豆子、碾豆子、煮豆花的好办法传授给村落里各家各户,广布你父亲仁爱的福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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