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内容提要】田野调查研究最终汇聚为民族志。从民族志可以返观调查研究方法。本文以四个文本为例,阐释和评析假设的方法、生活史与社区的叠构法和调查单位的别致运用,以及求 真准则的遵循或迷失与有关调查研究方法的关系。
【关 键 词】田野调查;方法;民族志
【作者简介】郭志超,厦门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福建厦门 361005)
田野调查是人类学的世传绝活。人类学田野调查和文本写作虽无定式,但却统摄于一 定的理论方法。本文以3本民族志和1篇田野札记为例,来评析田野调查和文本写作的若干问题。
一、具有触角的调查和文本:《一个移殖的市镇》
人类学田野调查和民族志应有假设。没有假设,就好像没有触角的蚂蚁,不分西东地 爬行。李亦园先生于20世纪60年代在马来西亚柔佛州蔴坡镇所作的调查及其民族志《一个移殖的市镇》,[1]正是使用假设的范例。
我国台湾的人类学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进入由台湾土著少数民族研究向汉族研究转向 的阶段,[2]李亦园先生是这一研究转向最早的前驱。1958年至1960年,李先生在哈佛 留学时产生了研究汉族文化的兴趣,1962年夏,他到沙劳越对华侨华人社群调访一个多 月,继而于当年秋在马来西亚找到更合适的调查社区——蔴坡。1963年、1966年他两次共8个月在此地做田野调查。李先生所研究的蔴坡镇是一个重要的橡胶集散 地,位于马来西亚的西南端,当时人口约6万人,其中华侨华人约占4万人,其他的则为 马来人和印度人。这里的华侨华人按他们所说的方言,可以分为7个以上的方言群,俗 称“帮”:闽南帮(又分为漳泉和永春两帮)、潮州帮、福州帮、海南帮,客家帮、广府 帮、兴化帮和雷州帮,其中以漳泉、永春、潮州三帮最多,势力也最大。这些方言群既 相互排斥又相互统合为超方言群的华侨华人社会。
田野之前的假设在调查中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或者被证实,或者被修改,或者被否证 并进而有新假设的提出。从假设到求证的过程中,开始的假设往往是比较模糊或宽泛的 ,而后在有关理论的启发下和随着调查的深入,模糊或宽泛的假设逐步趋于明确或集中 。我们并不清楚李先生在做田野之前萌生过什么假设,但从《一个移殖的市镇》这本书 的序言里可知,他在调查的初期就一直“盘桓着”这一假设:“中国文化有许多不同的 地方性表现,各地区的人都夸耀自己,认为他们的文化才是代表真正的中国文化,可是 没有人否认,这些不同的地方性文化的总和,也才是真正中国文化”。后来,他从华英 德(Barbara Ward)女士在《意识的类别》(Varieties of the Concious Model)中提出 的中国文化的三种“意识范式”得到启发。这三种“意识范式”是:“直接范式”,即 每一方言群的人心目中对他们自己文化所建构的范式;“理想范式”,即各个方言群的 人心目中对传统中国士大夫阶级所代表的文化所建构的范式;“内在观察范式”,即一 个方言群的人对不同方言群文化所建构的范式。因为有这三种不同范式的存在,所以容 许中国文化的整合统一性和地方歧异性的并存。
然而,李先生的认识并没有止于此,通过对蔴坡华人的经济结构、社区组织、社 区领袖的结构、社区领袖的变迁、家庭生活和宗教生活深入的调查研究,他用动态观拓 新了中国文化的整合统一性和地方歧异性并存的假设。他指出,在蔴坡的华人社会中,当外来压力很有限时,各方言群之间的冲突争执就显得很厉害;而当外来压力增强时,各方言群之间就收敛自己的文化着重点,与其他方言群相互适应、相互补充。前者的“直接范式”与“内在观察范式”背离,后者的“直接范式”与“内在观察范式”在“理想范式”下整合。他进一步指出:在这种整合中,某一特殊范式有特别表现的机 会,以适应特别的情况,因此范式愈多,适应不同情况的可能性也就愈大。这就是海外 华人在所在国具有很强的适应力,犹如柔韧的“常青藤”的根本原因。
对于理论或假设在田野调查和民族志写作的重要性,费孝通先生通过自己的经验予以 郑重的强调。1936年在江村调查时,他“还是主张调查者不要带任何理论下乡,最好让 自己像一卷照相的底片,由外界事实自动的在上投影”。江村调查完后,他仓促地赴英 留学,那时他发现原有认识的错误,继而在博士论文的写作时“感觉到痛苦”,这时他 深切地意识到:“在实地调查时没有理论作导线,所得到的材料是零散的,没有意义的 ”。回国后他在云南调查禄村,在《禄村农田》的导言中,他特别提到拉德克利夫—布 朗的话:“社会调查只是某一人群社会生活的见闻的搜集;而社会学调查或研究乃是依 据某一部分事实的考察,来证验一套社会学理论或‘试用的假设’的”。[3]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5 |
文章来源:《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5年第2期 【本文责编:CFNEdito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