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教是柯尔克孜族最重要的精神文化遗产之一,是柯尔克孜民间文化赖以生存发展的丰厚土壤。在我国古籍中,关于萨满教的最早记载就与柯尔克孜族有关。《新唐书·回鹘传》“黠戛斯[①]” 条云:“祠神惟主水草,祭无时,呼巫为‘甘’。” 韩儒林先生在《穹庐集》中提出,关于“黠戛斯”人的“巫”记载,要早于女真人的“珊蛮”。他说,学者过去多以为《三朝北盟汇编》卷三所载之“珊蛮”为最古之对音,似未注意唐代已“呼巫为‘甘’”也。[②] 这里所说的“甘(kam)”既是古代柯尔克孜族(黠戛斯)对萨满巫师的特定称呼。现代柯尔克孜族将萨满称为“巴克西(bahxi)”。柯尔克孜族信仰伊斯兰教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大约10世纪。但那时,柯尔克孜族的绝大部分还在叶尼塞河上游生活,信仰的是古老的萨满教。到了18世纪时,柯尔克孜族基本上完成了从叶尼塞河向中亚地区的迁徙之后,伊斯兰教才开始真正成为全民宗教。但是,即使信仰了伊斯兰教,在柯尔克孜族的意识中,萨满教的影响依然十分深厚。实际上,柯尔克孜族今天所信仰的伊斯兰教应该说是一种伊斯兰教和萨满教混合的宗教形式。这一点,在他们的日常生活方式上,在民间文化和禁忌上都有所表现。在18世纪之前这一漫长的历史时期中,万物有灵观、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动植物崇拜和图腾崇拜等孕育于萨满文化的民间信仰始终占居着柯尔克孜人民的信仰的主导地位。 “萨满教世界观支配着人们的思想和行动,萨满教观念渗透到柯尔克孜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柯尔克孜人的生产生活、伦理道德、民风民俗、文学艺术均与萨满教世界观交融于一体,形成别具特色的柯尔克孜的萨满文化。[③]”
《玛纳斯》史诗是柯尔克孜族前伊斯兰教时期,既萨满文化时期的产物。我们无论从史诗的内容中还是从史诗中的英雄人物身上都能体会到萨满教在史诗的产生发展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和影响。对于史诗文本中保存的萨满文化现象和晚近时代伊斯兰文化的渗透,前辈学者已经做出了较为深刻的论述(见郎樱《玛纳斯论》)。在这里,我们也不是探讨史诗文本中的萨满文化或伊斯兰教因素的遗存问题,而是想通过观察玛纳斯奇[④]身上折射出的萨满灵光,检讨萨满教在玛纳斯奇这一特殊群体中的体现以及对他们的话语权利的设定和身份的确立,史诗的传承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
一. 玛纳斯奇与萨满在民族文化发展中的身份趋同性
当代著名的萨满教专家,匈牙利学者米哈依·霍帕尔先生将萨满的社会职能总结为部族实际的和精神的领导者;主持献牲仪式的司祭;将病人的灵魂引回其肉体内和将死者的灵魂送往冥界的“灵魂领路人”;进行占卜的预言者;治病的医生;诗人、歌手,萨满神事活动的观剧主角六个方面。[⑤] 玛纳斯奇,特别是这个群体中的杰出代表人物在柯尔克孜族的历史上曾经也是身兼祭司、歌手、预言家、占卜师、医生数职,引领民族文化潮流,在民族文化的发展、保存和传承传播方面起极为重要的人物,在柯尔克孜族的思想意识发展中充当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从跟随史诗主人公玛纳斯东征西战,兼具战士和歌手身份额尔奇吾勒(Erqi uul)在史诗中就被说成是《玛纳斯》史诗的创作者或首唱者。无论是史诗中的这一充满神性的英雄人物,还是今天依然在世的我国著名玛纳斯奇居素普·玛玛依(Jusup Mamay)[⑥]都因创作演唱了《玛纳斯》史诗而受到人们的崇拜和敬仰,被认为是神所宠爱的人物,被人们赋予一种神性。如果我们将米哈依·霍帕尔先生总结的上述萨满职能与我们已知的玛纳斯奇的社会职能加以对照就不难看出两者之间存在的诸多共性。作为一部活形态史诗,《玛纳斯》史诗产生发展到今天,已经走过了千年的漫长历程,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玛纳斯奇这一承载着柯尔克孜史诗文化因子的歌手逐步从最初的萨满身份不断走向世俗化,他们本身拥有的一些神圣社会职能也随之淡化。但即使这样,我们从今天在世的玛纳斯奇身上依然可以看到古代萨满特有的荣光。
“萨满教是民族文化和民俗形态的母源。萨满们那灵佩斑驳、森严威武的神裙光采,那激越昂奋、响彻数里的铃鼓声音,那粗犷豪放、勇如鹰虎的野性舞姿,那独具英风、百代讴诵的北国神话和英雄史诗,那迷传儿孙的古史古训古药古卜以及先辈驭火、治水、罟狩、孕婴、训世、辨星、操勇等技能经验,一代又一代地铸造、陶冶、培育着北方民族的精神、性格和心理素质。萨满是民族之师、民族之神、民族之魂,承载着民族精神文化的全部遗产,从而享得全民族的敬重。”[⑦]
《玛纳斯》史诗是“柯尔克孜族古代生活的百科全书”,“是柯尔克孜族精神文化的颠峰”,是柯尔克孜族的民族魂。那么,象居素普·玛玛依那样能够传承和演唱完整史诗的杰出玛纳斯奇就是“整个柯尔克孜文化的传承者”,是“掌握了柯尔克孜族的生活、习俗、文学、历史、哲学、医学、天文等知识,博学多才的学者,一部活的百科全书。”[⑧] 从这个意义上讲,萨满与玛纳斯奇在推动和发展民族文化方面的作用是相同的。
如果从词源学的角度进行探讨,玛纳斯奇与萨满之间也有密切的渊源关系,有时候甚至是重叠的关系。比如说“巴合西(bakshy)”一词,在当代突厥语民族中保存着“史诗歌手(在土库曼、乌兹别克和卡拉卡勒帕克中)”和“萨满、巫师、民间医师(在柯尔克孜、哈萨克中)”两个不同的涵义,而在蒙古族和通古斯语中“巴合西(bagši, paksi)”是学者、老师之意。在雅库特语中,史诗歌手被称为“奥隆霍胡特(oloηxohut)”既演唱“奥隆霍(史诗)”的歌手。我们只要通过语音学的分析就能看出,与柯尔克孜族同属阿尔泰语系的雅库特语中的“奥隆霍”这个词与柯尔克孜、土库曼和哈萨克语中的“oleη(歌)”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⑨]
不难看出,无论从社会职能还是从词源关系上萨满与史诗歌手之间存在着许多不可否认的必然联系。事实上,萨满和史诗歌手(玛纳斯奇)是同一个文化根源上衍生出的民族文化代表,是古代民族文化土壤中生长的具有相同身份和性质的文化使者。这一点可以从下面的论述中得到进一步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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