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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可能作于中晚唐的愿文中,不仅出现了角色的转换,重要的是,钟馗的形象丰富鲜明得多了。第一,连五道大将军也装扮成钟馗的样子,冒钟馗的身份:长着“铜头铁额”,身上蒙着豹皮,身上(或脸上?)涂着朱砂;第二,“咸称我是钟馗”者,又是出现在除夕之夜驱傩的仪式(“今夜新受节仪”)之中,与岁暮新岁联系起来。胡万川教授曾指出,钟馗的特点之一,是与年节有不可分割的联系,出现在除夕之夜的大傩之中。[10]这很容易令我们联想起商周以至秦汉之际古傩仪式记载中的方相氏。方相氏最初的形象也是“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周礼·夏官司马第四》),与《除夕钟馗驱傩文》中的钟馗形象颇为相似。正是这个铜头铁额、蒙着兽皮的钟馗,在方相氏逐渐消声匿迹之后在除夕驱傩仪式中继之而起。他在除夕驱傩仪式中的使命,不是如上所说的仅只是驱除病疠之鬼,而是捉拿一切浮游浪鬼。
可以举出伯4976号写卷:
儿郎伟
旧年初送玄律,迎取新节青阳。
北(?)六寒光罢末,东风吹散冰[光]。
万恶随于古岁,来朝便降千祥。
应是浮游浪鬼,付与钟夔大郎。
从兹分付已讫,更莫恼害川乡。
谨请上方八部,护卫龙沙边方。
伏承大王重福,河西道泰时康。
万户歌谣满路,千门谷麦盈仓。
因兹狼烟殄灭,管内休罢刀枪。
三边扱肝尽髓,争驰来献敦煌。
每岁善心不绝,结坛唱仏八方。
缁众转全光明妙典,大悲亲见中央。
[如][斯]供养不绝,诸天助护阿郎。
次为当今帝主,十道归化无疆。
天公主善心不绝,诸寺造仏衣裳。
现今宕泉造窟,感得寿命延长。
如斯信敬三宝,诸仏肋护遐方。
夫人心行平等,寿同劫石延长。
副使司空忠孝,执笔七步成章。
文武过于韩信,谋才得达张良。
诸幼良君英杰,弯孤百兽惊忙。
六蕃闻名撼颤,八蛮畏若秋霜。
大将倾心向国,亲从竭方寻常。
今夜驱傩之后,直得千祥万祥。
音声]11]
这是一篇以“儿郎伟”为开篇、以驱傩为目的的“愿文”,由于其中有“伏承大王重福,河西道泰时康。万户歌谣满路,千门谷麦盈仓。因兹狼烟殄灭”等词句,说明其写作年代在公元851年张议潮逐走吐蕃守将、夺得沙州,被唐宣宗任为沙州防御史之后不久。这篇“儿郎伟”是在除夜诵读的愿文,将其与当代搜集到的傩仪和傩舞遗存相对照,可以想象,当年在诵读愿文时,必定同时会有某种傩仪相配合。在这场“旧年初送”“迎取新节”的傩仪中,驱邪的主角应是钟夔(馗)。如果说在《太上洞渊神咒经》里的钟馗,是个捉鬼治病的角色,那么,在这里,钟馗的职责则不仅是捉赶“浮游浪鬼”(所谓“浮游浪鬼”,是指那些死后没有墓葬的孤魂野鬼),还能驱除一切邪魅,护佑“来朝”边关平安、“千祥万祥”。
提到和描写钟馗的其他敦煌写本,还有伯2569(背面)即Pt(藏文写本)113和伯3352。伯2569中写道:“驱傩之法,自昔轩辕,钟馗白泽,统领居(仙)先。怪禽异兽,九尾通天。总向我皇境内,呈祥并在新年。”下面还写到驱邪的场面:“适从远来至宫门,正见鬼子一郡郡(群群)。就中有个黑论敦,条身直上舍头存。眈气袋,戴火盆。眼赫赤,着非(绯)裈。青云烈,碧温存。中庭沸氵匝氵匝,院里乱纷纷。唤中(钟)馗,兰(拦)着门。弃头上,放气薰。慑肋折,抽却筋。拔出舌,割却唇。正南直须千里外,正北远去亦(不)须论。”这个写本突出了钟馗在傩仪中的“统领”地位(至少在唐代敦煌和西北地区的除夕傩仪中是这样),并把他与另一名驱鬼神白泽联系起来。[13]怪禽异兽,九尾(狐)神兽,都在他的通领之下,于除夕之夜举行的大规模的驱邪傩仪中,捉住一群群的鬼魅,放气薰,折其肋,抽其筋,拔其舌,割其唇,将其逐出千里之外。这篇愿文中也有些提示时代的词句,如:“自从长史领节,千门乐业欢然。司马兼能辅翼,鹤唳高鸣九天。”“北狄衔恩拱手,南戎纳款旌旃。太夫人握符重镇,即加国号神仙。”张议潮的侄子张淮深853年起任敦煌刺史,张议潮本人于866年入朝任司马,“太夫人”显系指张议潮之妻“河内郡君太夫人广平宋氏”。可见,这篇卷子写作的时代,在853年之后不久,与伯4976年代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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