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展览的定妆照涉及了《笼钓瓶花街醉醒》、《京鹿子娘道成寺》、《鹭娘》、《二人椀久》、《藤娘》、《天守物语》等二三十出歌舞伎剧目,虽然角色不同,坂东玉三郎的妆容大同小异。用厚重的白粉涂得雪白的脸和脖子,又黑又短的眉毛是平平的一字形,眼角扫一点鲜红色,再用同样的鲜红色画出比真实嘴形小了很多的樱桃小口。裹在层层华服中的他如同木偶,似乎没有真实身体的温暖与气息。
《笼钓瓶花街醉醒》中的八桥
NHK电视台拍摄过好几部关于坂东玉三郎的纪录片,其中有展示他青少年时期的旧照。6岁的玉三郎装扮成花团锦簇的女童表演着舞蹈,到长成一个单眼皮、文静秀气的青年人,与年轻时的三口百惠有几分相像。可以想象,他是在严酷训练和艰难求艺中度过这些少年时光的。古崎润一郎在《谈艺》一文中写过:“过去艺道中的修习似乎都是严酷之极,几乎与虐待幼儿无异。团十郎的养父就对他老家的人讲:‘或许这孩子会受不了而魂归西天,如果活得下来,就会成为了不起的艺人。’如此说来,便是以一种拿命一搏的精神和觉悟来从艺习道的。”
“艺道”被认为是日本古典艺能的本质,其中包含着种种复杂的要素。它讲究严格的程式和戒律,技术不单单是作为技术被继承修炼,还有超越技术之后的境界追求。另外,“艺道”的意思中还包含有一种社会制度的特殊意义,也就是根深蒂固的世袭制和门派制的传统。
旅日作家、东京大学特任教授靳飞相信自己是在日本看歌舞伎最多的外国人,10多年来大概看过200多场。作为古典艺能的歌舞伎形态,经过长期积淀已经高度程式化,但是观众仍然可以在看似程式化的表现中,体会到独特而幽微的细节。
“玉三郎的艺术也在不断发展,像《鹭娘》这出戏,我在十六七年前看的时候,他演得很火爆,鹭精受伤以后,他从舞台后半部往观众席的方向哗地冲过去再回来,他是两冲。到5年前,变成一冲了,不对称了。近几年《鹭娘》在舞台上就没有规定动作和刻意表现了,怎么动怎么随意。但是,他的每个动作没有那个火候都做不出来,这是强大的身体及精神控制力。”靳飞对我分析说,“还有对戏的把握,像《天守物语》中的神女和她妹妹见面,玉三郎很轻松地说出一句话:‘我们500年没见了。’让人听了真是仙境。这样简单的台词,怎么才能说出来?搁别人那里可能就变成搞笑。”
靳飞也是坂东玉三郎主演的中日版昆曲《牡丹亭》的总制作人兼执行导演,两人已相识多年。“女形演员总是复杂的,玉三郎亦不例外。他的脸常常是像山顶的天气,含云带雾,忽雨忽晴,说话都是跳跃性的,并且主谓宾想省略什么就省略什么。对于钱财,有时候,他为花1000日元而买到称心如意的东西喜不自禁,有时一掷万金却面不改色。”
靳飞把玉三郎形容成“非常较真、非常矫情”的人,一点点不满足都不行。当他认为这点感觉很重要的时候,就要用很大的力量去对付。“因为他独身,每天回家的时候,需要自己拿钥匙开门,他觉得那一刻有点寂寞。为了安慰那一刻的寂寞感觉,他买了一颗硕大无比的钻石,镶在他的钥匙链上。”
他们两人之间每年会重复上演一出“推让劳力士表”的戏。坂东玉三郎是劳力士在日本的广告代言人之一,“他几次说有块崭新的劳力士表,因为太重而自己不用,想要送给我。我推说我骨瘦如柴,麻秆儿细的腕子佩不得名表。我们两个为此已经谦让了几年,看来仍有继续的可能。他执著起来,实在是非常执著的”。靳飞说。
隔绝
明治维新前的江户城,幕府只允许“中村座”、“市村座”和“守田座”这三个剧场表演歌舞伎剧。中村座的老板是中村勘三郎,守田座的老板就是收养坂东玉三郎的守田勘弥的祖辈,中村勘三郎、守田勘弥这些人既是著名的演员又是歌舞伎剧场的经营者。1889年11月,东京银座木挽町的“歌舞伎座”剧场落成,成为最重要的歌舞伎专用剧场。
去年4月末开始,歌舞伎座因翻新修建而停业,筱山纪信因此出版了一本摄影集《最后的演出》,他用镜头记录了这座老剧场最后3个月的时光。在靳飞的北京寓所里,他向我展示这本沉甸甸的大画册。一页页翻过去,有张照片是中村勘三郎(18代目)、片冈仁左卫门(15代目)和坂东玉三郎正坐在剧场后台狭窄的走廊里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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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2011-12-23 11:13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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