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钢的守望者
程国庆进入首钢时,正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年头。首钢进行了承包制改革,完成国家定的利润指标以外,剩下的利润六成用于扩大再生产,两成用作职工福利,还有两成作为工资奖金。
推动首钢承包制改革的,是当时的老总周冠五。在首钢,周冠五至今仍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就连在群明湖钓鱼的老陶都说:“首钢的工人都念周冠五的好”。
“周冠五曾经说,首钢工人的工资是生活费,首钢工人光靠工资,根本买不起房”,老陶说。在首钢老厂区方圆几公里范围内,都可以看见首钢的居民区。
1979年5月,在周冠五的领导下,首钢开始实行承包制,将生产任务和生产指标层层承包,以此调动工人的积极性。
1982年,首钢试行承包制得到国务院批准。其内容大致为在每年上缴利税递增7%的前提下留成利润。当年,上缴利税后余额4000万元,“工人都乐开了花”。周冠五制定的分配原则是:60%用来投入再生产,剩余部分工资和福利各占一半。
工资和福利的提高让大家尝到了幸福的滋味。周冠五回忆,一个分厂厂长在得知自己涨了工资后说:我大学毕业第二年定级32.75元,结婚生了孩子还是32.75元,我都30年没涨过工资了。
就这样,激增的收入让首钢的工人们拥有了集体的荣誉和归属感。事实上,这座以首都命名的钢铁厂从建立伊始,工人们就来自五湖四海,皇城根下的老北京人并不占首钢工人多少份额。周冠五本人则是因为在北京做手术,在中组部安排下转业到了首钢。
1985年9月,381位首钢工人在比利时拆了一座名叫赛兰的钢厂。钢厂占地42亩,设备总重量62000多吨,2.8亿个大小零件,拆迁编号写满了22册。
一年后的1986年8月,赛兰钢厂从天津港上岸,中国当时唯一的一台120轮大型运输车载着转炉的炉体,14台大型拖车载着总计1300吨的设备构件在开道车、标杆车、指挥车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地开赴北京石景山,沿途围观群众无数,有的甚至爬到树上张望:看,首钢“搬”来了一座钢厂。
在冷冰冰的机器和热火朝天的现代化建设面前,首钢是一座无根的钢铁厂。
它依靠紧密的齿轮和炽热的炉温,吸纳了成千上万的炼钢工人来到北京的永定河边、石景山下。又靠着工人的双手和炉膛里流出的铁水,再造了一个社会。
如今,光是偏居首都西郊的老厂区就已占地7平方公里。
石景山区从业人员的40%是首钢人,加上家属构成了石景山区居民的主体,2003年石景山区GDP的56%以及第二产业增加值的72%来源于首钢。
走进随处可见的首钢居住小区,随便一位晒太阳的老人都可以讲出自己和高炉、铁水的故事。
社区关怀行动
改革开放赋予了工厂又一层意味,这个以工人和建设为主题的大院开始追求另一个标签:资本。
早在1985年,首钢就提出“一业为主,多种经营”的发展方针。试图开展资本运营,努力实现企业资本效益的最大化。上世纪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初期,在周冠五倡导下,首钢先后兼并了中国北方工业集团所属的13家军工厂、原冶金部所属的两家地质勘察设计院、原中国有色金属总公司所属的3家建筑企业。一时间全国上下、大江南北到处都印上了首钢的痕迹。
这座初具成就的钢铁厂不甘心窝在石景山下,它希望将根扎在任何一处资本盈利之地。
1992年11月5日,首钢以1.2亿美元购买秘鲁铁矿公司,把周冠五的扩张计划发展到了极致。近到香港的上市公司,远到秘鲁、津巴布韦的项目,首钢介入了全球的钢铁、建筑、运输业务。
2001年,时任《首钢日报》文化版编辑的朱文鑫在和妻子商量后,离开了首钢老厂区。按照首钢搬迁的要求,像朱文鑫这样的双职工家庭,可以“走一个留一个”。
朱文鑫原本打算从女儿在妻子怀中孕育开始,一直到女儿18岁成人,每天一篇日记做全程记录。然而,这一习惯必须在女儿11岁时终止。他到了河北唐山,最终进了首钢新厂的保卫处。
新生活并未降临在朱文鑫一个人身上,周一到周五,吃完晚饭在小区里遛弯的时候,满眼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就像“35到50岁这拨男人都出去打仗了”。
2010年,首钢人事部门对16个单位的14782名在本部工作的科级以下人员分流意向进行了摸底调查。从调查情况看,有51%选择支援新项目,他们主要在44岁以下;36%选择留守护厂,主要是45岁以上的职工;有13%选择了其他渠道,如内退、退休、自谋职业或如期解除合同等,“这部分职工有的是差不了几年就可以正式退休,也有的是不愿意离开北京大城市”。
安抚分流职工成为一项政治任务,首钢发布的信息显示,分流的数万名职工中“实现了零上访”,而搬迁正式启动后,首钢建立27个各种心理咨询机构。
首钢职工聚居的社区也启动了社区关怀行动,这些被关怀家庭中,包括刚嫁到北京仅几年丈夫便随厂搬迁的外地媳妇、带着两岁半的小孙子独自生活的老人,关怀的形式让人们一下子回到了那个火红的钢铁年代:合唱队、舞蹈队、送温暖。为了体现集体的温暖,首钢举行了一届历时7个月、近3万人参加的职工运动会。
1月13日的夜晚,首钢完成搬迁一周年的冬天。冷夜孤星,映照着厂区里已冷却的冷却塔。单身宿舍只有几栋还亮着灯光,里面住着拆设备的东北工人,在楼下的小吃部里打菜喝酒。
只有那辆1958年就已开通的58路公交车,依然日复一日地穿行于喧嚣的地铁站和空旷寂寥的废弃工厂。
本报记者 王峰 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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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2012年1月17日09版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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