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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文化的“水性”孕育出柔美的水的风格,鲜活的水的灵性。这也浸入一首首江南民歌,如海门民歌《黄道婆》:“西南风爽热呼呼,长江口出了个黄道婆。要纺金条纱,要织银条布;要染金龙飞,要绣银龙舞。北海北头、北京城里、皇帝佬佬,请伊勿理睬唷;上到狼山、下到吕四,专教小姑纺细纱来织布。”黄道婆是宋末元初长江水哺育出的棉纺能手,被后代尊为布业始祖,她也是江南水文化——智者文化的一个缩影。民歌中四个“要”字起首的排比句,充分展示了她的心灵手巧、聪慧能干,其后几句又可见她的藐视权贵、柔中见刚以及惠及百姓之功。这种柔情似水、柔中见刚的“水性”,在《耥草号子》(白蛇歌)中得到进一步的体现:“三月桃花红火火,西湖巧遇情郎哥;春雨不断情意长,一把雨伞两人躲……七月菱花开满塘,法海勾引我许郎;私藏法座后室中,逼他削发为和尚。八月桂花香味浓,水漫金山半腰中;白娘带兵去问罪,小僧偷把许仙送……”白蛇娘子对夫君许仙柔情似水,以“水漫金山”之法冲击破坏夫妻团聚的法海则柔中见刚。短篇山歌如此,长篇吴歌如“江南十大民间叙事诗”——《白杨村山歌》、《沈七歌》、《五姑娘》、《林氏女望郎》、《薛六郎》、《魏二郎》、《孟姜女》、《小青青》、《刘二姐》、《庄大姐》等,又如浙地长篇情歌《二娘与含官》、《朱三与刘二姐》、《施义与姣娘》、《卖衣香》等,也大多将柔情似水、柔中有刚的江南水文化融铸为诗情画意的境界。
江南情歌——男女“私情谱”
江南拥有水乡旖旎的风光、“野夫游女、信口讴吟”的民俗及“缘情而绮靡”的诗歌传统,是情歌孕育最多的地域。
在《吕氏春秋·音初》中,载有一首被后人称为“南音之始”的《候人歌》,其只有一句歌词:“候人兮猗!”传说大禹治水,娶涂山女为妻。大禹省视南土,三过家门而不入,涂山女便唱出了这首夫妻相思的情歌。以其为嚆矢,吴越等地的情歌繁花似锦。
东晋和南朝乐府民歌,特别是江南的吴声歌曲绝大部分为情歌,其中《子夜歌》、《子夜四时歌》、《欢闻变歌》、《懊侬歌》、《华山畿》、《读曲歌》等最著名。如《子夜歌》:“怜欢好情怀,移居作乡里。桐树生门前,出入见梧子。”“欢”是当时口语,意即情人。“梧子”,与“吾子”的谐音,为双关语,这是“吴歌格”的一种表现手法。为追求爱情,与相爱的人朝夕相处,不惜移船就岸。又如《子夜四时歌》:“秋夜凉风起,天高星月明。兰房竞妆饰,绮帐待双情。”“双情”,指男女情人。大多数江南吴声情歌中男女感情大胆、强烈,执著地追求恋爱婚姻自由。明清时期的民歌时调中也以情歌最多,在男女感情上更大胆、俚俗,如明代《杭城四句歌》,其一:“送郎送到大江头,江水滔滔几时休。若把相思比江水,只流不尽许多愁”;其二:“郎有心来姐有心,那怕山高水又深。山高只有郎行路,水深只有摆渡人。”这组民歌在江南广泛流传,“送郎送到大江头”、“郎有心来姐有心,那怕山高水又深”等生动歌句,常被后学者借用作情歌的起兴之句。又如吴歌《结识私情结识隔条浜》:“绕浜走过二三更。‘走到笃场上狗要叫;走到笃窝里鸡要啼;走到笃房里三岁孩童觉转来。’‘倷来末哉!我麻骨门闩笤帚撑,轻轻到我房里来!三岁孩童娘做主,两只奶奶塞子嘴,轻轻到我里床来!’”这首民歌时调中用男女对话抒写“私情”,感情激切,风格直爽,在当时具有反抗封建礼教的意义,诚如冯梦龙在《叙山歌》中所说:“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
民歌“发名教之伪药”的意义,不仅体现在大胆地追求爱情的实际行动上,也体现在至死不渝的爱情信念上。如晋代吴声歌曲《欢闻变歌》其五:“锲臂饮清血,牛羊持祭天。没命成灰土,终不罢相怜。”“锲臂”,刺破臂膀以取血,即以歃血结盟的方式表示男女生死相依的爱情。又如明代民歌《锁南枝》:“傻酸角,我的哥,和块黄泥儿捏咱两个。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我捏的来一似活托,捏的来同床上歇卧。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在一次次“捏泥”中,男女情人的形象不断被重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织,永不分离。这首民歌比喻巧妙、形象生动,将至死不渝的爱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将通俗的诗歌美学推向高峰。可以说,明代中后期“发名教之伪药”的思潮由两支队伍推进,一支是以主张“童心说”的闽地思想家李贽、宣扬“情至”论的江西剧作家汤显祖、高举“独抒性灵”的湖广文学家袁宏道等组成的文人队伍;一支是大唱民歌时调的江南民间无名氏群体。一是精英阶层的哲学思想与文学审美创造,一是大众者通俗歌谣的流行,两者相辅相成、互动共进。显然,江南民歌是观照江南文化乃至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不仅有通俗美学的意义,也有以民间群体的力量推进启蒙思想文化的积极作用。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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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第246期 2011年12月13日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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