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怀孕后,娘家要送一只红公鸡,在姑爷家献祭祖先后,念经祈祷蛇神,感激蛇神赐给了子女,然后将木蛇从枕下取出,放置在青年夫妇床上方的墙壁上。将木蛇从枕下取出,意味着妻子已怀孕,夫妻不能同房了。当地彝族认为,夫妻的第一个孩子是蛇神的。因此,孩子出生后要杀鸡祭蛇神,生男孩杀母鸡,生女孩杀公鸡,以感谢蛇神并祈求蛇神保佑孩子平安。孩子满月时,外婆或姨妈要送一只鸡(生男送母鸡,生女送公鸡),拿到女婿家宰杀献祭祖先,并把婴儿抱到木蛇前磕三个头,然后将木蛇用竹篮背出村外的三叉路口上烧掉。他们认为蛇神已赐给了第一个孩子,以后就能生孩子了。所以第一个孩子满月后要将蛇神送出。
由此可以看出,彝族蛇崇拜都与生殖及繁衍人类有关。
三、蛇崇拜与生殖文化
蛇是一种爬行动物,有冬眠的习惯。蛇出洞穴活动的季节,正是春暖花开寻偶的时节。这时人们见到的蛇又多为正在寻偶的或正在交尾的蛇,而见到这种蛇,又被视为吉祥的预兆。因此,交尾蛇就被人们当作人类自己兴旺发达的标志,自然而然地将它作为生殖的图腾象征。山东沂南县北寨村汉墓出土的“三人合抱图像”砖上两蛇交尾图,楚雄万家坝出土的铜矛上的一人双手拥抱两条缠结交尾的蛇纹饰,《南诏图传》中的二蛇交尾图,与山东武梁祠汉画像石上的伏羲、女娲像惊人相似。画像石上的伏羲、女娲均为人首蛇身,下身作交尾状,中间有一个婴儿(15)。这些众多的二蛇交尾图,都说明蛇崇拜的主旨是生殖,证明氐羌系统的民族都把蛇作为生殖繁盛的寄托。
据英国学者哈雷克特涅研究认为,“蛇象征色情,性欲,及性姿”等等。据说人体的健康及两性的自然相吸引,都是蛇的作用所致。创世纪的‘蛇’字,本义为‘舌的主宰’,意即意识里的‘色心’,及色心的表现。……这盘蛇所围成的圆圈,代表女性生殖器,恰如圆环或椭圆之象征玄牝,同时亦象征两性媾精。(16)”杨知勇先生也说:“几千年来,蛇一直是性激情的象征。”“蛇身盘柱的表现,意味着在性激情影响下勃起的男根。”(17)因此,在彝文的造型中,龙、蛇、母字的地位是相同的,正如母同父的地位是一样的。在晋宁石寨山M[,6:22]出土的一件众多的人物活动场面上,居于显要位置的平台前当梯处竖立一板上之蟠蛇形浮雕,以及屋宇上层正面窗内所供之一人头(女始祖),蛇与“女性”是有机结合在一起的。蛇因其头颈部状为男根,如今人们仍将阴茎的前端称为龟头;同时人类和蛇都是“卵生”,由雌性产卵,原始先民主要注意的是蛇的某一外部特征与男根相似,故以蛇喻男根。据《路史·后纪一》注引《宝椟记》:“帝女游于华胥之渊,感蛇而孕,十三年成庖牺。”所谓感蛇而孕,就是与某男子交媾而孕,蛇在这里象征男根乃至男性。台湾省高山族的溯源神话说:“昔有二灵蛇,所产之卵中生出人类。”(18)这里的蛇也是表示男根及男根之“卵”,这并非不可思议。
至于彝族蛇崇拜,更是与生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前引“九隆神话”中的沙壹“触沉木有感”而孕,“沉木”非木而为蛇。因为古代彝族先民常以木喻蛇。蛇似木为圆柱形,当为男根。沙壹在“水”中触“木”,“水”即是淫水,象征女阴,是男女交媾之隐语(19)。因此,以“木”喻蛇,以蛇隐喻男根,本意为求子,表达的是男根崇拜。诸葛亮南征时,所言夷为龙生。这里的“龙”也是蛇。正如“九隆神话”中的“沉木化龙”一样,蛇作为氐羌先民的生殖图腾,到了三国时的诸葛亮,早已衍化成“龙”了。李埏先生也说,“龙崇拜出现以前,蛇早已受人崇拜。那就是蛇图腾。”而“龙崇拜及其传说就是中国原始社会父系氏族公社时期的产物。”具体而言,“是夏商,龙崇拜及其传说便产生于此时。”(20)“哀牢夷”既为蛇所生,“龙生夷”也不例外,都是蛇种,其实质也是一种生殖行为。
彝文《祭龙经》中致使鲁肯舍夷怀孕生子的小金龙,其原型是蛇。这里的蛇,如同“九隆神话”中的“木”一样,隐喻的都是男性生殖器乃至男性,鲁肯舍夷迎回奉祀的其实是男性,其内涵也是生殖崇拜。因为古代彝族对男女交媾很避讳,一般不直接用文字表达,口语中更是极少出现,只有一些隐喻表示,这在今天彝族中也极为常见。而《赛坡嫫》中蛇郎与七妹结为夫妻,娥山县“玛贺尼”梦龙生子,其主题就是生殖,也是生殖崇拜从感生向性生转化的两个典型实例。至于哀牢山彝族的崇蛇,生殖的内涵更是明显不过了。姑娘订婚后刻木蛇藏于枕下,隐示首先与姑娘交媾的不是现实的人而是图腾的蛇结婚后将木蛇带入夫家藏于枕下,与妻子交合的则是蛇的替身——丈夫。在他们看来,第一个孩子是蛇与妻子生的,即第一个孩子是蛇的孩子,而真正的丈夫则成了蛇的替身。由此可见,蛇崇拜的实质是生殖,与人类的生育、繁衍、发展有关。
注释:
①王震中:《应该怎样研究上古的神话与历史》,《历史研究》,1988年第2期;陈文华:《几何印纹陶与古越族的蛇图腾崇拜》,《考古与文物》1981年第2期。
②《山海经·大荒·西经》
③《帝王世纪》
④ ⑥《伏羲考》,《闻一多全集》第1册。
⑤孙作云,《敦煌画中的神怪象》,《考古》1960年第6期。
⑦ ⑧罗二虎:《龙与中国文化》,第42页。
⑨《云南楚雄县万家坝古墓群发掘简报》,《文物》1978年第10期,图四。
⑩张瑛华《滇池区域青铜器图像反映的民族习俗》,载《云南省博物馆建馆三十周年纪念文集》。
(11)李昆声、高钟炎《漫谈云南古代青铜动物造型艺术》,《美术丛刊》,1982年第12期。
(12)张锡禄《白族对鱼和海螺的原始崇拜初探》,《云南社会科学》1982年第6期。
(13)王明达:《也谈我国神话中龙形象的产生》,《思想战线》1981年第3期。
(14)转引马学良《彝族文化史》,第224页。
(15)容庚:《汉武梁祠画像录》,影石印本,1936年。
(16)(英)哈雷克特涅《性崇拜》中译本,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12月版。
(17)杨知勇著《宗教·神话·民俗》,云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33页。
(18)林惠祥:《人类学论著》,第169页。
(19)拙文《九隆神话与彝族蛇崇祥》,《昆明社科》1994年第5期。
(20)李埏《龙崇拜的起源》,《学术研究》1963年第9期。
(本文原载《贵州民族研究》1997年01期,第64-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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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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