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传承民族历史的语言载体。
在实行亲子连名制的苗族社区里,有一个长盛不衰的传统,那就是在正月间的一段特定日子里,各户凡有青少年成员者,均需于夜间聚集到本家族或宗支的“鬼师”家里去学习背诵亲子连名宗谱。在苗族人看来,亲子连名宗谱不仅在现实生活中具有多种实际的用途,而且向后代传授了本族的历史。苗族历史上没有自己的本民族文字,因而长期以来,在苗族内部,本民族的历史、文化、祖祖辈辈的业绩,都几乎没有自己的书面记录,只能依赖于记忆中的语音符号来世代口耳相传。一环扣一环的连名谱系,构成了一套容易记忆的口传符号系统,借助它的链式联系,人们便于把他祖先的名字从始祖到自己都记在脑海里,并可以据此追示溯源,理自己家族的历史,代代相传,不致遗忘。对于苗族历史的研究者们来说,亲子连名系谱也往往能够透露出一些在汉文记载中难以寻觅的珍贵史料或历史线索。例如,通过前边曾论及的台江巫脚交张姓和剑河久仰乡邰姓长老所背诵的两个均长达40余代的亲子连名系谱,我们不仅可以知道苗族实行父系继嗣至少已经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而且可以证明分布在台江、剑河一带的某些“长裙”和“短裙”苗族都是同一个家族的后代,这将有助于进一步了解各地区苗族迁徙的历史情况。(16)在有些地方的苗族亲子连名宗谱中,由于房绝嗣较多,因而很多人名无法排列出系统的世代辈份顺序,从中即可推知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段里,当地苗族人口的死亡率是很高的,这就等于间接地为历史学者和民族学者提供了关于当地苗族人口发展方面的史料。(17)这些都充分表明,亲子连名制对于苗族来说,也完全称得上是一种传承民族历史的语言载体。
注释:
①谢剑主编:《中译人类学词汇》,香港中文大学人类学系与社会研究中心1980年版。
②罗常培:《论藏缅族的父子连名制》,《边疆人文》,1944年第3-4期;
马学良:《从倮氏族名称中所见的图腾制度》,《边政公论》1947年第4期。
③芮逸夫:瑞岩泰耶鲁族的亲子联名制与倮么些的父子联名制》,《台湾文化》1950年第1期。凌纯声:《东南亚的父子联名制》,《大陆杂志特刊》1952年第1辑。杨希枚:《台湾赛夏族的个人命名制》,《中央研究院院刊》1956年第3辑。
④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51页,人民出版社1957年。
⑤李廷贵:《苗族“习惯法”概论》,载《贵州社会科学》1981年第5期。
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民族委员会办公室编:《贵州省台江县苗族的家族》,1958年月印行。
⑦严如煜:《苗防备览》卷八,“风俗”。
⑧费孝通:《生育制度》,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45页。
⑨罗常培:《论藏缅族的父子连名制》,载《语言与文化》附录1,第123页,语文出版社,1989年重印版。
⑩(11)乾隆《贵州通志》,卷之七,“苗蛮”。
(12)燔盛之:《苗族”鬼师”的社会功能》;张惠泉:《贵阳高坡苗族的宗教鬼神观念》。均见《贵阳志资料研究》,1985年第7期。
(13)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2页,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
(14)费孝通:《生育制度》,第18-19页。
(15)[日]竹村卓二:《过山瑶的姓与命名法:维持民族界限的侧面观》,载其《瑶族的历史与文化》,东京弘文堂1981年版。
(16)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办公室编:《贵州省台江县苗族的家族》,第25页。
(17)石开忠:《试论贵定县仰望公社的人口增长类型》,《贵州民族调查》,1984年,第二集。
(本文原载《民族研究》1994年05期,第57-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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