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传统社会里,女子日常生活的天地太狭仄了,社会要对她们做些补偿的缘故,中国传统节日的安排当中,便颇有一些习俗活动是以女性为主角的。比如正月十五的卜紫姑、正月十六日的走百病、清明节的荡秋千等等。亦有一些节日在地方上就有女儿节的称呼,比如北京一带的端午节和重阳节。不过,若从更广泛的范围而言,最当得起女儿节之称的,还是要数七夕节。当然,这样说,并不意味着历史上男性从来就不过七夕节。比如魏晋南北朝时,男人们在七月七日从事晒衣服晒书的习俗活动就比较常见,阮咸、郝隆还各生产了一档与此相关的风流佳话。至于唐代,男人们是非常热衷于七夕宴会的,景龙二年的七月七日,唐中宗还在两仪殿设宴招待大臣,杜审言、李峤、刘宪、赵彦昭等人都曾应制赋诗。后来,一些地方还有男子拜魁星、焚烧所习课纸以乞智的做法,而今天台湾、浙江、福建某些地方的七夕节,亦有男性的积极参与。但这并不影响七夕节在传统社会主要是一个以女性为主体的民俗节日。早在南北朝时期,宗懔《荆楚岁时记》中就已明确记载:“是夕,人家妇女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石为针,陈几筵、酒、脯、瓜果、菜于庭中以乞巧。”后世相关文献中,鲜有不提到“女”这个字眼的,还有许多地方就将七夕节称为女儿节或女节。
七夕节是中国传统社会的女儿节,种种节俗活动所表达和传递的,主要也是女性的愿望与心声。
乞巧是七夕节最重要的习俗活动。不同地方乞巧的方式十分不同。有穿针乞巧,观影乞巧,蜘蛛乞巧,通过祭拜织女乞巧等等,不一而足。穿针乞巧,即穿针引线,谁穿得又准又快就为得巧,带有赛巧的性质。为了增加难度和趣味,对月穿针、暗处穿针、背手穿针等方法也被发明出来。观影乞巧,即将一些东西放入水中观察其所呈现的物影来乞巧,所放东西多为针、巧芽、草等。用蜘蛛乞巧是将蜘蛛装于盒内或用碗覆盖,并根据一定的标准来判断是否乞得巧来,如有以是否结网为标准的,若结网就得巧;有以所结网丝多寡为标准的,网结得越密表示乞到的巧越多;有以网结得是否有条理为标准的,有条理则谓得巧;还有以蛛丝是否穿针为标准的,若蛛丝穿过针孔即为得巧。其他还有看巧云、吃巧果、食巧饭等其他乞巧方式。经过占验,得巧者无不欢天喜地,大家向她表示祝贺;未能得巧者,往往沮丧叹息,甚至啜泣痛哭。
乞美是七夕节另一种重要的习俗活动。许多地方都有接露水的做法,民国二十五年《路桥志略》载:“‘七夕’,妇女用各种鲜花盛水盆内借以承露,曰接牛女眼泪,洗眼濯发,谓能明目美鬓。”嘉靖年间的《姑苏志》则描绘了一幅更加动人的情景:七月七日夜,天上一弯月亮与群星争辉,院子里树一竿青翠欲滴的竹,上面戴着硕大的荷叶,那是女子们的“承露盘”。第二天一大早,她们就会喝掉承露盘中的露水。据说七夕之露的主要用处就是能够令人变得美丽。七夕时,女子们还常捣凤仙花取花汁染红指甲,这同样带有鲜明的乞美色彩。
众多乞巧活动往往是女子们自己的发明,不仅带有明显的竞赛意味,而且富于生活情趣,它们刺激着娇儿女娃们带着既兴奋不已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投入其中。乞,是追求,是期望。在“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的诗句里,在女子得巧、美则欢喜,不得则伤悲的情感表达里,我们看到,心灵手巧和容颜美丽是她们共同的追求和对自我的期许。
在传统社会中,女性的心灵手巧无疑是和女红、中馈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生活经验和社会对女性角色的期待,令乞巧活动更多体现在针线(丝)运用和饮食制作等方面。而女子们周期性地参加乞巧活动,不仅确认了,而且强化了女性对于何为“巧”的理解和认知。在七夕节的乞美活动中,更多体现了女性(当然也是社会的)对容貌美的追求,在她们那里,容颜不仅与先天的自然条件有关,而且与后天的保养与修饰相联。利用生活中可取的资源(露水、凤仙花等)为自己的美丽服务,这当然是一种积极的、可以继续倡导的人生态度。
(该文发表于《文化月刊》2011年第8期)
文章来源:民俗学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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