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的价值在哪里?先举一个例,比如族属这个问题,一部分学者认为是氐人,氐族说内部又有三种意见,有的人认为是白马氐——古代氐人的一个分支的后代;一部分认为就是氐人,由于汉族、藏族的步步紧逼,生存空间日益缩小,氐族内部不同的部落,不同的族系,退缩到一起,通过交往、融合形成。第三种看法认为是掺杂着一部分藏族血统的氐人。这是氐族说。第二种是羌族说。主张羌族的是任乃强先生。他从根本上就否认在中国历史上有氐族的存在,列举了十来个道理,这十来个道理就道理看道理还是像,但是跳出这个框框,从宏观的角度看又不是。第三种认为是藏族,主要是桑木旦、索朗多吉和西藏的几个学者。我认为这一种说法依据还不是很足,还要大量的材料才有说服力。第四种说法以王家佑先生为代表,认为是格萨尔王的后裔。他主要是根据白马藏族的民间故事来的。“阿爷格萨的故事”,阿爷就是他们自己,白马把爷爷之上的统统都叫“阿爷”,“格萨”就是格萨尔。王家佑以这个传说为依据,说白马人是格萨尔王的后代。白马的价值,光从族属上讲就有这么几种说法,如果问我是什么看法,深人进去之后,我只能用一种比较模糊的概念,应该说是氐人,但是在白马藏族内部,有藏族的成分,有西夏党项的成分,有羌族的成分,同样有汉族的成分,很混杂,血缘混杂,文化也混杂;,但是跟古代氐人的关系是继承和发扬的关系。
白马藏族的基本情况:这支民族集中分布在两个省,三个县:甘肃省最南部的文县,集中分布在铁楼乡文县有七八千人;第二部分分布在南坪,也有七八千人,住在下塘,集中于勿角、双河马家这一带;另外就是四川省绵阳市平武县涪江上游地区白马河流域,平武县一共算起来也有四五千人,但平武县的特点是集中分布四个乡:白马乡、木座乡、木皮乡和黄羊乡。这四个乡中两个服饰、语言、习俗完整保留着,一共有21个寨子。木皮乡和黄羊乡都是土司驻地,与汉区接近,比较早地汉化化了。这三个县中,民族文化保留的比较全面的是平武。虽然平武这些年因为旅游开发、修电站破坏得很严重,但是大人娃娃都还在说(白马)话,服装都还没有丢。这边消失的一些民族文化又可以在南坪、文县得到补充。
白马藏族的婚俗。民族内部通婚,解放前不与藏族、汉族通婚。解放后,由于共产党兴婚姻法,出现个别通婚的。改革开放以后,白马人砍木材发财了,一些汉族的女子嫁给白马人的增多,老一辈人心里不自在,但是也认可了。族内婚的一个特点是主张家族内婚。同一个家族内部可以结婚,但有个条件,隔得越远越好,有的地方是三代、有的是五代。另外婚前性自由,只要不犯血缘忌讳。通过唱歌,跳舞,劳动互相认识。但白马因为在大山区,活动空间基本上就在那一个寨子。随着人口增殖,由家庭变成家族,最后形成部落,人口多了分开,但分开仍然是亲的,要结婚首先是在本家族内部找。结婚以后从一而终,没有离婚的概念。白马人结婚和爱情没有什么关系。白马的190多首歌曲,所有故事当中,真正属于情歌的只有两首。他们要结婚另有一个条件:婚前性自由前提下,结婚时间,从谈恋爱、同居到正式结婚要三年,有了娃娃了就结婚,生了再结婚更好,正式结婚后才到夫家。婚姻的形式跟古史记载差不多,每一个步骤跟民国以前汉民族的婚俗是一样的。亲戚要给生娃娃的妇女送肉,送鸡,生了男娃儿送刀,送弓箭,女娃儿送织布的东西。白马还有兄妹婚的例子:民国二十四年,国民党军队到了寨子,一个寨子人都死完了,疾病又流行,只剩下两兄妹,等了很长时间,男的在其他寨子也找不到女的,女的也嫁不出去。最后在这个环境之下,这两兄妹就结婚了。白马人关于人的由来的传说中也有兄妹婚,认为大灾难后,为了保存人种,繁殖后代,两兄妹或者两姐弟就结婚了。我认为这两兄妹结婚的例证跟他们对人的由来、兄妹结婚的传说还是有关系的。
评议与讨论
潘蛟教授评议:
我是受刺激也受教育。曾老师讲演很生动,特别是他讲个人下去做调查的时候,大学里学的东西没有用,但是下乡清理阶级队伍时候的方法用上了。我想,人类学用公安的这套方法,至少,摩尔根、梅因这些人跟公安还是有点瓜葛的,都是律师出身,都做法律的,有相近的地方,可能公安这套方法还是有效的。当然最终的问题还是落到白马藏人,白马藏人引起大家注意的主要是在民族识别上,大家有些分歧。在这里面对我比较有冲击力的是在曾老师谈到以前这个识别问题一直没困扰过他们,平静了一千多年,一天突然问到他们是谁的时候,他们感到很仿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然后人们就想弄清楚他们是谁。这样一个过程是充满反反复的讨论,人类学家、语言学家都介入进来。我们以前谈论民族识别问题的时候总是讨论国家与被识别人群的关系,但是从曾老师谈到的情况看,不仅仅是国家跟被识别人群白马藏人的关系,还有一个白马藏人与周边少数民族的关系,比如和藏族的关系,这方面国内外学者是注意不够的。作为评述,我想问的是两个问题。氐人基本上是文献上记载的,当寻找现在的白马人和以前的氐人的关系的时候,怎么从文献上来确定一个氐人的原型?氐人是什么样的?第二个问题是毛主席问是什么民族这个人,你有没有访谈?
曾维益:
实际上第一个问题在我的一些著述里面已经解决了。刚才这个问题,最早是费老定的调子,他说自唐代以后,史书中有关氐人的记载就很少了,那么古代氐人的历史在当中就出现了断档。关于古代氏人的具体身份情况,实际上在二十四史的《南史》、《北史》、《梁书》、《汉书》、《后汉书》都有记载,这几种书是互相抄,只能提供一个历史信息。关于古代氐人生活场景,比较全面的是《三国志·魏书》裴松之的注里面引《魏略·西戎传》,那几百个字记载得很清楚。回应刚才的问题,就是费老说唐宋以后有没有记载,当时研究白马比较仓促,找材料的时候,这些教授虽然学问再丰富,毕竟不是专门研究中国古代氐族史的,一般人就在常见的书里面,地方志和二十四史里面去找,一找只有那么多,这个消息就反馈到费老那个地方去:唐代之前关于氐人的记录非常丰富,唐代之后就几乎没有。我现在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实际上大量的材料集中在地方志里面。举例,唐代的《元各郡县志》明确记载龙州、文州是氐人。宋代吐蕃史料里面记的有,明确记载龙州、文州是氐羌遗种,有多少人怎么造反作乱,怎么打仗。到明代,地方志是两种名称混用:“白马番”和“氏羌地”,到同治年间,甘肃地方学者出了个地方志《阶州直隶州志》,做了明确的区分:甘肃南部特别是阶州、文州地区,这地方的人,一部分是汉种,一部分是土蕃东进之后跟当地人融合形成的博峪藏族。汉种是汉代时在文县设的阴平道,平武刚氐道,南坪甸氐道,松潘湔氐道,武都氐道。“道”就是相当于现在的民族自县。第二个比较硬的依据,清代光绪年间的松潘县志。由于在咸丰年间,武都阶州文县这边发生一个各民族的大叛乱,战争过后就派一些文人来调查。当年的封建文人水平比较高,他们首先从语言着手,把松潘关内关外几十个部落和南坪、平武的部落归类,后来孙宏开老师基于现代的调查,一对应,发现古人的调查还很准确。所以说资料是有的,只是在唐代之前古代氐族的资料见二十四史,当代之后见各种杂史。至于氐人的生活场景,司马迁有那么短短一百个字。到《汉书》以后,这个民族记载就比较清楚了。对照现在,是惊人的相似。
第二个问题,毛主席问的这个人,尼苏,现在都还在,是真事。
潘蛟:
比如说这样的,今天谈到南诏和白族的关系,首先,父子联名制,或者说火葬。南诏,王室行火葬,父子联名。那么白马藏人跟氐这个关系里面有没有很简练的文化上的延续性?
曾维益:
有。第一,经济生活方式,牧羊养蜂。白马人在直到现在,牧羊养蜂是最主要的生活方式。第二,居住,板屋土墙,分为三层,第三层是供神,中间住人,下面是圈,关牲畜。古书上是这么记载的,现在也还有这样的房子。再其次,他的服饰,《魏略·西戎传》记载的,“或为白氐,或为青氏,或为蚺氐,人以其服饰而名之也”。现在也是这样,白马服饰三种,一种纯白,一种纯黑,一种非常花,花的用五种颜色相间。古书说没有汉姓,确实没有汉姓,汉姓是后来才改起的。又说很多习俗与羌族相似,“其语不与中国同”,他说两种语言,部落里面说氐语,出门交往就说汉语。当然50年代到现在汉语普及了又是一回事。这些一一能够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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