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非常”缺失——当前传统节日的困境
“非常性”是节日的本质规定性,节日的非常性,使人们超出对常日的单调注视,使个体通过各种习俗活动展开与神灵、祖先、自然、他人、自我心灵的接触与对话,表达对“我”之外世界的敬畏、感恩与期待,在回忆过去与展望未来中获得对于当下存在的正确认知。然而,我们不能不承认,由于近一个世纪以来各种因素的作用,传统节日的“非常性”已经大大淡化,乃至部分或完全消失。这些因素包括:科学主义盛行改变了人们看待世界的方式,节日时间的神圣性、具有信仰色彩的节俗活动被质疑;传统节日被作为与现代性对立的落后文化,节俗活动普遍受到冷遇;科学技术、交通设施的迅速发展,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包括城市化在内的迅速的社会变迁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改变了人类的生存处境和生活心态,许多人已经丧失与自然、与祖先、与自我心灵进行对话的内在需求。
“非常性”缺失是传统节日普遍面临的困境。以端午节为例。首先,节日名称虽然还在,但节日时间本身的神圣性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消失,许多人知道端午节时在农历的五月初五,却很少人知道这是个“阴阳争,死生分”的关键时刻。其次,节俗活动也已经消失殆尽。明代的北京,“五月一日至五日,家家妍饰小闺女,簪以榴花,曰女儿节。五日之午前,群入天坛,曰避毒也。过午出,走马坛之墙下。无江城系丝投角黍俗,而亦为角黍,无竞渡俗,亦竞游耍。南则耍金鱼池,西耍高梁桥,东松林,北满井,为地不同,饮醵熙游也同。太医院官,旗物鼓吹,赴南海子,捉虾蟆,取蟾酥也。……渍酒以菖蒲,插门以艾,涂耳鼻以雄黄,曰避虫毒。家各悬五雷符。簪佩各小纸符,簪或五毒,五瑞花草。项各彩系,垂金锡,若钱者,若锁者,曰端午索。”[3]今日之北京,又有几户人家在从事如此丰富的节俗活动?再次,节日空间的非常性也已消失,没有多少人知道要去天坛“避毒”,更不知为何“避毒”要选择天坛这个地方。其实不只在地理上,在人们的心理上也已经缺失了传统节日所需要的空间,拥挤的楼群、车辆,和塞满人们心中的庞杂信息,已经难有可以容纳农业社会里那种与天、地、人、万物融为一体的心境。
最后,由于上述三个缺失的发生,异于常日的体验和情感自然无从谈起。
三、重建“非常”:复兴传统节日的出路
“非常”缺失,必然导致传统节日徒有虚名以及价值和意义的丧失。当传统节日在全球化背景下之于民众生活幸福、身份认同、民族凝聚力等的价值和意义日益得到重视之时,面对着“非常”缺失直接导致的传统节日的式微,有意识加以复兴就成了当前的重要诉求。事实上,正如前面已经提到的,复兴已在政府、学者、媒体、商家、民众的普遍重视下取得了重要成绩。当我们提出重建“非常”这一命题时,也是以充分肯定这些成绩为前提的,只是复兴之路仍旧漫长,我们有必要从重建非常的角度来思考复兴的路径。当下语境中,笔者以为重建“非常”应该格外关注以几个方面:
第一, 重建“非常”,首先要重建人们对于“节日”性质的正确认识。在当前的复兴中,传统节日的经济功能、娱乐功能、社会交往功能在一些因素的作用下得到强化,节日被笼罩在浓浓的商业氛围里,过节似乎就是集中精力进行物质消费、吃喝玩乐以及人情往来的诸多活动,节日在普通人的心目中越来越多地被界定为物质消费时间、休闲娱乐时间以及人情交往时间,至于其本应具有的社会心理和精神文化方面的意义则往往被忽略和忘记。笔者并不反对节日作为物质消费时间、休闲娱乐时间和人情交往时间的性质,事实上,它们本就是传统节日的构成,也是促使传统节日代代传承的动力,只是它们并非节日性质的全部。传统节日还应是人们感受社会生活节奏与自然节律同步的时间,是人们与外在于自己的世界、内在于自己的心灵进行深层对话的时间,是表达对自然的敬畏和感恩、对美好理想的期待以及对自我期许的时间,是周期性地回顾历史、展望未来、定位现在的时间,是重温和传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时间。
第二, 根据前文的分析逻辑,“非常”重建,意味着将遗失已多的节日时间的非常性、节日空间的非常性、节日活动的非常性以及民俗主体体验和情感的非常性,重新找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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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山东社会科学》201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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