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神鹰母题的作品中,除了极力描述神鹰这些非凡的形象特征和鲜明的超自然品性外,人们更多的还是表现其异乎寻常的能力。在哈萨克族民间故事《会魔法的国王和年轻的猎人》中神鹰将猎人载上了七重天;在维吾尔族民间故事《宝刀》中它又驮着英雄飞越了火海;在柯尔克孜族民间故事《七汗的故事》、在维吾尔族民间故事《英雄艾里·库尔班》等许多作品中神鹰都将英雄从地底世界送回了地上。神鹰不仅能知道人类想知道而无法知道的事,它还能做到人类希望做到但却做不到的事。在柯尔克孜族民间故事《英雄的青年》中,英雄历经千辛万苦也找不到的花城,神鹰不仅知道,还亲自带他前往。在哈萨克族民间故事《孤儿与国王》中,神鹰为了报答吉克依的救子之恩而使他拥有了许多金币,吉克依最后还被人们推上了国王的宝座,使百姓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都表现了人们对鹰之神力的崇拜。
现实生活中的突厥语民族至今仍将鹰视为神鸟,并加以崇拜。但这种崇拜实际上是鹰崇拜在人们生活中的遗俗。直到现在哈萨克人仍然相信:孕妇难产,是因为阿尔巴斯特鬼魂作崇,只要把鹰放进孕妇的房间,就可以吓跑它,保佑孕妇顺利分娩。柯尔克孜人将鹰皮完整地剥下来,给小孩做衣服,认为这样做能使孩子象雄鹰般勇敢、矫健。柯尔克孜和哈萨克人还有在新生儿摇篮和衣领上缀鹰爪鹰羽的习俗。因为在突厥语民族看来,鹰并不仅仅是一只飞禽,而是人神间的使者,因而才留下了“鹰——腾格里的鸟”这样的谚语。
说起腾格里,在历史上,萨满教对于突厥语民族先民的影响是众所周知的。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初民社会,自然崇拜必然极为盛行。而突厥语民族萨满教神灵观念中,最重要的神灵之一——天神腾格里,就是在自然崇拜的基础上产生的。突厥语民族的先民们对天神腾格里的崇拜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人们将其视为诸神中最伟大的神,认为人类的一切,包括土地、食物、牲畜乃至生命等都是腾格里所赐。建于8世纪上半叶的几个突厥碑铭里表现这种苍天崇拜的词句随处可见。比如《阙特勤碑》⑨中就有“承上天之志”、“因天赋以力”、“由天之意”、“然人生孰不有死,一至上天注定时限之时”等。在突厥语民族共同的古代文献《乌古斯可汗的传说》⑩里,也多处提到“腾格里”。就连乌古斯可汗的第一个妻子也是在他“祈祷腾格里”时,随一道蓝光从天而降的。由此我们不难想象,既然天神居住在天上,那么充任它和它的使者,还有什么比鹰更合适的呢?
然而,在萨满教的世界观中,萨满本身就是往来于人神间的使者,他也应该是会飞翔的。鹰那无与伦比的飞翔能力很自然地就使人将其与苍天联系起来。也正因为如此,鹰被认为是萨满化身的神物象征,是天神腾格里的使者,所以萨满教应该是使鹰长期高居神位的重要原因之一。南美印第安人画的萨满像带有双翅;北欧及西伯利亚有关萨满的传说中,萨满也可以到处飞翔,甚至在当代突厥语民族中仍有某某萨满可以飞到毡房天窗上去的说法。而“鹰是第一个萨满”、“萨满是神鹰的后裔”(11)等一系列有关萨满起源的神话就是由这种“飞翔能力”和鹰崇拜观念相结合衍化出来的。
正是由于鹰在萨满教信仰中的特殊身份,使突厥语民族的神鹰母题带有浓厚的萨满文化特色。
首先,萨满教是一种特殊的巫术宗教,鬼魂神灵观念同巫术交织杂揉在一起,形成一个诡异多变,光怪陆离的信仰世界。神鹰母题中以鹰为原型,张开双翅即可遮天蔽日的巨鸟和以蛇为原型的食人巨蟒,均为萨满教多神信仰与万物有灵观念相结合的产物。而母题中奇异的情节构思其想象基础也是巫术观念与神灵鬼怪观念相结合的萨满教信仰意识。例如鹰报答英雄救子型故事中所展现的萨满教信仰中的异域;鹰魂型故事所反映的鹰魂观念;人变形为鹰型故事中的幻化情节等都有浓郁的萨满文化色彩。尤其是变形情节,象《哈利与哈吉》中的变形为猎鹰或隼战斗的情节,本身讲的就是巫师斗法。柯尔克孜史诗《玛纳斯》中女首领变成鹰飞上蓝天摆脱敌阵的情节,保留着女萨满神话的特点。另外,神鹰选国王型的故事完全可以看作是萨满教的仪式神话。无论是柯尔克孜民间故事《坚贞的妻子》,还是哈萨克族民间故事《找希罕物件的国王》中,都有一只祖先留下的神鹰,当国王死后,需要选新国王时,才会放它出来。届时,这个国家的人们会很隆重地集中在一起,虔诚地等待神鹰的选择。即使神鹰选择了外乡人或地位低贱的人,人们也是毫无怨言地拥立其为新国王。故事的结局总是证明神鹰选择了最贤明的人做了国王,使人民得以安居乐业。这实际上描绘的是远古时在萨满主持下的一种仪式活动。在信仰萨满教的国家及部族中,萨满拥有许多特殊的权力和义务,其中当然也包括选择部族首领。因为萨满被认为是天神的使者,而鹰既是萨满的象征,又被看作萨满的灵魂,那么由鹰选出的国王,自然就代表了天神腾格里的意愿,所以人们才会无条件接纳其为自己的国王。国王既然为腾格里所委派,那么当然就是人们心目中最贤明的人,一定会带给人们幸福与欢乐。由此看来,这个母题类型不仅表现了萨满和鹰这种特殊的关系,同时它所表现的依然是对天神腾格里的崇拜。正是由于人们对天神腾格里的崇拜以及对腾格里和萨满之间这种特殊关系的认可,才在突厥语民族民间叙事文学作品中产生了这种萨满与鹰的认同关系。正如前苏联民俗学家关于雅库特、阿尔泰、哈萨克——吉尔吉斯和巴什基尔的研究结果所示,在古代萨满的仪式里,鹰是很重要的一种东西(12)。萨满的神服上总是饰有鹰的图案,神帽上饰有鹰羽。可以说萨满文化特色,是突厥语民族神鹰母题最重要的特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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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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