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史诗《格萨尔》有分章本,有分部本。分章本是把格萨尔大王一生的事迹集中于一个本子之中,分章加以叙述。分部本是把分章本中的每章加以扩充、发展,形成各自独立的部。在流传过程中,随着情节的附加,内容的丰富,新的部本又不断出现。分部本的各部内容完整,可以单独演唱,由中心人物——格萨尔大王将各部联系起来,形成一部完整的史诗。据说《格萨尔》的分部本有120部之多。
贵德分章本《格萨尔王传》是在青海贵德发现的手抄本,故简称“贵德分章本”。“贵德分章本”以散文形式为主,其中夹杂着韵文,为散韵结合形式。“贵德分章本”由五章构成:第一章《在天国里》,第二章《投生下界》,第三章《纳妃称王》,第四章《降伏妖魔》,第五章《征服霍尔》。
藏族史诗《格萨尔》与《玛纳斯》等突厥语民族史诗的形成年代不同,所反映的社会生活与民族风情更是有异。然而,由于《格萨尔》与突厥语民族史诗均属于宏伟的东方民族史诗,加之历史上吐蕃人与突厥语族人民之间曾有密切交往,因此,对于藏族史诗与突厥语民族史诗进行认真的比较研究,会发现它们存在不少共性。在《格萨尔》的各种版本中,“贵德分章本”与突厥史诗拥有更多相同的母题。母题是最小的叙述单元,史诗古老的成分,大多体现在史诗古老的母题之中。史诗在形成过程中,一些外来文化因素,往往也以母题形式进入史诗。对于不同民族史诗中类同母题的研究,既有利于揭示史诗古老的文化内涵,也有利于不同民族史诗的比较研究。
一
英雄特异诞生母题具有浓郁的神话色彩,是史诗中英雄人物一生创造伟业的基础。英雄史诗对于英雄特异诞生的描写,往往由多个母题构成,称之为母题系列。突厥英雄史诗的英雄特异诞生母题系列一般由5个母题构成:A祈子母题,B神奇受孕母题,C特异诞生母题,D害口吃动物肉与内脏母题,E难产母题。青海“贵德分章本”对于格萨尔特异诞生的描写,与突厥史诗的英雄特异诞生母题系列,无论从内容,或是从形式看,基本相同。在“贵德分章本”中,对英雄格萨尔大王特异诞生的描写由3个母题构成:
(一)祈子母题
祈子母题是个世界性古老的母题,它大量地存在于神话、英雄传说及英雄史诗等一些古老的民间文学体裁之中。在英雄史诗中,英雄一般都是在无子的父母举行祈子仪式后,经过神奇受孕才诞生的。“贵德分章本”祈子母题的内容为:僧唐惹杰连的妻子尕擦拉毛没有生男育女,他娶了第二个妻子,仍没有生育。他娶的第三个妻子依然没有生育。于是他“向大山之神和大梵天祷告,祈求生子”,果然灵验,他年迈的妻子怀孕,生下格萨尔[①]。《玛纳斯》等突厥语民族史诗基本上都是以“一对年迈的夫妇为无子嗣而痛苦,他们虔诚地举行祈子仪式”作为开端的。《玛纳斯》的祈子母题与“贵德分章本”祈子母题的内容十分相似:“加克普汗很富有,他虽然娶有三个妻子,都没有生育。年迈的加克普汗为此十分苦恼,他虔诚地向上苍祈子,并举行了祈子仪式”,他年迈的妻子绮依尔迪神奇怀孕,生下玛纳斯[②]。《考交加什》是一部比《玛纳斯》更古老的神话性史诗。《考交加什》亦是以祈子母题作为开端:“卡里甫汗王年逾六十没有子嗣,为此他终日烦恼不安。他到祖先的墓地去祈子,并在那里露宿”[③]。另一部柯尔克孜史诗《库尔曼别克》的开篇这样叙述道:“铁依特别克是柯尔克孜汗王,他娶了七房妻子,没有一个生儿育女。无子的苦恼使汗王终日哀叹,他象长蛇般翻转腰身难以入睡,他向真主虔诚祈祷叩拜,祈求妻子生个儿子”[④]。经过祈子后,他们都如愿以偿,喜得贵子。
祈子母题与祈子仪式的关系密不可分。突厥史诗对于祈子仪式有较为详尽的描写。例如,在哈萨克史诗《阿勒帕米斯》的开端部分这样写道:拜布尔老人十分富有,但是他没有子嗣。无后的拜布尔老人受到人们的嘲笑,十分悲伤,于是与妻子宰牲杀畜,祭天祈子,举行祈子仪式后,他们徒步远行,在山脚下敬拜树木,后其妻子留在树下独宿[⑤]。类似的对于祈子仪式的描写,在史诗《玛纳斯》的各种异文中也存在。在古代柯尔克孜语中,称“祈子仪式”为“额尔木”。在有的《玛纳斯》异文中,玛纳斯之父加克普汗为举行祭天祈子仪式宰杀了大量牲畜,宴请了四十户柯尔克孜乡亲,众乡亲为加克普汗祈子[⑥]。居素甫·玛玛依的《玛纳斯》唱本亦描写了加克普夫妇在树林里举行的祈子仪式。其妻绮依尔迪被丈夫送进密林深处独宿。
值得注意的是,玛纳斯的母亲绮依尔迪、英雄阿勒帕米斯的母亲阿娜雷克等英雄的母亲,均是在树下独寝后受孕才生下英雄的。由此可以看出,树木与祈子母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参天的大树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在初民看来,树木具有很强的生育能力。在维吾尔及雅库特等民族中广泛流传的树生子的神话传说,充分表现出这些民族的祖先对于树木生育能力的崇拜,正是基于对树木生育能力的这种崇拜之情,他们相信,不孕的妇女在树下举行祈子仪式,或在树下独居,她们便可从树木那里获得生育能力,满足她们的祈子愿望。这种向树木倾诉求子愿望的习俗历尽千年,一直流传至今。现在,在一些突厥语民族中,不育妇女仍有去树林求子、过夜的习俗存在。而在树上拴挂祈子布条的现象就更为普遍了。
祖先崇拜在突厥语民族民众中占有重要位置。当他们离开森林、迁至平原绿洲以后,他们的祈子仪式常常与“麻扎”(墓地)联系在一起。他们相信,有祖先的保佑,无子的妇女会得子。因此,在一些突厥语民族史诗的祈子母题中,祈子仪式的场所之所以设在墓地,是与祖先崇拜有关的。
从史诗中的祈子母题看,古代突厥语民族的祈子仪式相当隆重,其程序一般是杀牲祭天,向上天祷告求子;到林中或墓地去住宿。祈子过程中,经常出现一位银须鹤发的长者形象,有他相助,不育妇女定会怀孕生子。这一长者形象与萨满形象有着渊源关系,主持祈子仪式也是萨满的重要职能之一。玛纳斯的妻子卡妮凯婚后久不生育,在阔阔台依祭典上,长者考少依汗率领成千上万的人为卡妮凯举行了隆重的祈子仪式。之后,卡妮凯便怀孕生下玛纳斯之子赛麦台依。史诗描写这位主持祈子仪式的考少依汗具有超人的神力,且知晓通天之路,这位汗王的原型极有可能是古老萨满神话中的萨满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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