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大作我已经拜读,很喜欢它的学术风格———不盲从,不骛远,不做新奇术语的搬演,而以深厚的田野调查和对于乡土世界的深厚感情为血脉,铸就对于乡民艺术的一种新眼光、新体验。你将研究对象锁定于指向明确的“乡民艺术”,集鲁中地区四个村落的田野个案研究为一体,对“乡艺文本与村落语境”之间的内在关联进行了比较深入的讨论。看完之后,我感觉到你的艺术民俗学研究正在一脉相承中渐趋精密与深邃。如果说你先前的《艺术民俗学》一书着重于理论建构,那么这本《乡民艺术的文化解读———鲁中四村考察》就是从微观个案出发,对艺术民俗学研究进行的一次出色的学术实践。
张:感谢您对我的鼓励!两本书确实有着内在逻辑上的一贯性,即艺术学研究不仅要注重对艺术活动的意义、价值和功能进行阐释,而且应瞩目于对艺术活动的变迁及其原因的解读,从中透析出时代政治的“大历史”经由区域社会对于艺术活动的影响,以及在此宏阔背景下人们对于某种艺术精神或传统学术访谈的坚守。如果说前者着力于对一个研究体系的建构,那么后者就是偏重于个案研究,试图从个案出发“以小见大”,并始终贯穿着这样一种动态的研究理念:乡民艺术的意义和价值是在特定的文化语境和社会情境中通过民俗行为的外化才得以生成和实现的,学者的观察和阐释也只有将目光投向“乡民”的特定群体去全面考察家族─村落的生活传承、仪式性礼俗规制、民间话语权力及其运作机制等村落生活常景和民众文化行动的过程,集中关注并动态把握在乡民手中的艺术文本如何在乡村社会中一再被表演、再造、传承的过程,以及在这一过程中的意义显现,才能对中国乡民艺术活动之所以在一个村落的文化空间中得以存续、发展和变化作出合理性的抽绎。
廖:这样,你的艺术民俗学研究已在无形中实现了一种跨越,从初步将“对于艺术进行的民俗学视角的研究”,定位于“对艺术活动与民俗社会之间的关系进行双向的动态研究”,你身体力行地走向村落,实际上是探索出了一条研究“作为民俗现象的艺术活动”的田野技术路线和个人研究策略。
张:目前的乡民艺术研究,还是应该特别注重一种“中层理论”模式的研究,即在尽量贴近民间立场的前提下,凸显问题意识,淡化学科界限,以跨学科的理论视野和田野实践实现艺术民俗学的学科价值。我相信,这样的研究,不仅可以从民众行为实践到村落生活轨范中发现并揭示贯穿于乡民艺术活动中的文化逻辑,而且也是一种对于在当今社会中发展前景并不乐观的乡民艺术的人文关怀。艺术民俗学是一门“现在学”,应该在方法论和认识论的意义上为当代乡民艺术传承体系及保护提供一个具有实践意义的工作框架。
廖:艺术民俗学因此也就具有了很强的现实意义。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我国掀起的“民俗热”,至今不仅未见消歇,且在不断升温“。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这一名称是否科学合理可以暂且不论,它所代表的问题,对于我们当代人来说实在是无法回避的。我的观点是,学者对此不仅不应该回避,而且应该更多地关注、介入,在行动上有所作为,从理论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这种声音不那么符合主流的、政府的意识,这都是一些功德无量的事。
张:当代的“民俗热”,或者“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热”,就文化的主体性而言,可以视作在当代社会的背景下,我们绵延数千载的民间文化真力显现、精神弥满的必然结果。从现代民族国家的文化自觉的角度来说,它是“五四”知识分子戮力掀起的“眼光向下的革命”的强力延续,和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文化寻根热”的自然指归。的确,随着世界文化一体化进程的加速,加剧了散布各地的部族与村落的整体性消减与区域性根绝,而以之为载体的多种人类文化形式正逐渐地边缘化,一幕幕文化“绝唱”的凄婉演出也在所难免。好在越来越多的人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人类文化多样性的保持,是人类社会和谐相处与稳定持续地发展的必备因素之一,这也是联合国设立“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的初衷所在。“民俗热”在当今社会中的高温不退,与现代社会中这种日渐强烈的文化自觉意识有关。就某种角度而言,
艺术民俗学“走向村落”的战略,实际上是由上述“民俗热”引发的文化反思并在学术界走向深化的必然结果之一。
我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偏重于以人为载体的知识与技能的传承,从而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以人为主体的活生生的民众生活。因此,它在强调国家政府部门的主导作用的同时,更要注意发挥当地文化传承人的主体作用。众多学者理当从自己的学术本位出发而积极参与,有机会深度参与其中的学者则应担负起一种类似“主脑”的角色。而这一文化保护工程的实质,便是统合上述三种力量而进行的地方文化建设,这才是对于我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深层保护。最起码,学者应充分估计国家政府实施这一文化保护工程的决心,准确理解当代乡民所具有的文化自觉能力,避免成为那种以揣摩、阐释国家政策导向为要务或热衷于为地方政府争名利的“文化工具”。
学术,从根本上来说,永远是文化传统与现实社会之间共同运作、磋商的结果,夹杂在这中间的学者,是否具有比较开阔的文化胸怀和较强的历史责任感就显得特别重要。就我提倡的艺术民俗学而言,为所见所想而书写,是一个学者应尽的本份,这也是所处现实社会和所属文化传统所赋予我的职责吧。
廖:今年5月,我有幸应邀参加了你在济南筹办的“乡民艺术与近现代华北社会学术研讨会”,大家对于你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给予很高的评价。你在未来几年里还有什么研究计划?
张:目前我正在筹备一个中型的研究计划,将按照地理生态环境、文化类型、家族构成、经济劳作形式、宗教信仰类型等角度在齐鲁大地选取一百个左右的村落,计划在3~5年内以田野研究的形式完成上述系列村落民俗志的书写。但这一计划要涉及到多方协调与资金支持的问题,现在还只是处于“务虚”的阶段。现在正好借贵刊一角,向多年来大家对我的帮助与支持表示诚挚谢意!也希望以后能够继续得到朋友们的支持。
廖:看得出来“,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是你一贯的做事风格。听说你在山东艺术学院已招了数届艺术民俗学硕士生,相信随着你研究计划的实施,一支艺术民俗学的学术队伍会壮大起来,而你的艺术民俗学研究也将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张:谢谢你的鼓励!古人说“: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我虽无千里之想,犹有不舍之心。在田野中行走惯了,人的心灵会特别充实,这样的人生也特别容易平衡。我知道我最大的优点是不会偷懒,今后我会好好地发挥这一“长处”的。
参考文献:
周汛、高春明 1996年《中国衣冠服饰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
蒋明 2001年《东方旗袍》(二)杭州西泠印社出版
徐艺乙 1998年《民间剪纸》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
城一夫 孙基亮(译)2000年《东西方文样比较》中国纺织出版社
张其成 1999年《易图探秘》中国书店
张道一(主编)1994年《中国图案大系》(1~6卷)山东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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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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