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在参阅国内外一些学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运用宗教人类学理论对土族民间信仰中法拉“发神”民俗现象进行了解读,并与土族“拉哇”、“什典增”和南方的“扶箕”活动进行了比较。
关键词:土族;法拉;发神;萨满
中图分类号:B9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447(2009)02-0015-05
法拉是土族民间信仰活动中的神职人员,平时不脱离农业生产活动,与常人无异。据《民和县志》记载:“法拉”被视为当地“方神”的替身。他们平时居家务农,接受人们约请后或至神庙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或到人家中“捉鬼念咒”、“驱灾祛病”。其降神活动称之为“发神”:“先由信徒焚香央告,继之法拉作神佛附身状,晃首打呵欠,忽脱衣赤裸上体,连翻跟头数个,两肋穿插铁制‘铁签’一枚(粗长如拨火棍),时而用钢鞭(长约80厘米,由铁把、铁扣、铁棒构成)自捶肩背,时而说些与‘发神’有关的话语。如果是二月二在神庙中发神,法拉还要用月牙形有刃铁器竖置额头并击出血来,名叫‘开光’或‘开龙眼’”。[1]通常情况下,当“法拉”并非出于自己情愿,而是被某个方神挑选。土族民间信仰中法拉发神这一神秘事象,作为一种认识世界的思维方式在土族乡土社会中有着深厚的积淀,同时也反映到了一些仪式和传说当中。
一、法拉“神附体”的表象描述及个案调查
在土族某些民间信仰活动或仪式中,法拉经过一定的程序后成为人神中介者和神的代言人。如土族“纳顿会”上,当最后一个傩戏表演节目结束后,法拉会突然索要口钎并迅速插入两腮。上了口钎的法拉手持钺刀,缠绕撕扯幡杆上的宝盖,并在神帐前焚烧祭神祭天。随后晃动钺刀,念念有词:“今天设下神坛请我来,我心中欢喜,钱粮已收下。今后你们要诚心崇拜,我好察报玉皇,保佑你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于是众人高声应和。随后,法拉在众派头及庙倌等人的侍候下拔出口钎,一阵痉挛,瘫倒在地,以示神灵脱体,逐渐恢复常态,跪在神轿前叩首谢神。
对法拉的个案性调查,前人学者做了很多工作。20世纪50年代,我国老一辈民族学家陈永龄、宋蜀华等先生曾进行深入调查:“鲍家村有一个青年‘法拉’,1953年庙会的一天,因为不愿去赶庙会,正在屋中抱小孩时,忽然被二郎神的法力摄住,他便迷迷糊糊地跑到庙中,被以前的老‘法拉’在脸颊上插上钎子,他便跳起神来。事后,他自己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插钎子的脸颊上虽然流了些血,留下一个疤痕,但一点也不疼”。[2]
现代土族青年学者文忠祥曾对数位三川土族法拉进行过调查:马家法拉王西英说他家的法拉始自他太爷,辈辈相传。他太爷当时作为筏子客在黄河上放木头时,在危难中向方神许了祖祖辈辈给方神收钱粮宝盖的长愿。而他在年轻时得病,打了120针都不见好,后有古鄯驿算命先生指出家中有法拉,让他发神即可治愈。自此向方神许愿当了法拉……巷道祁家法拉据说是到小甘沟淘金时感到难受(即感受到了神的折磨),那年到庙里时发神上钎,成了新法拉,其祖上亦无法拉,祖父为阴阳先生,目前其兄为阴阳先生。但一般群众仍然相信法拉会祖传,且多祖父传孙子。据说老法拉死后,会从他的家族中产生一位新法拉。不论如何产生,法拉第一次发神时都会上钎子。[3]
土族女青年学者胡芳在做纳顿的田野调查时,曾对鲍家法拉做过深度访谈:鲍家法拉是家族世袭的,现任法拉的爷爷是老法拉,老法拉去世后,神在其子孙中选了现任法拉。鲍家法拉说:“我是在29岁那一年开始发神的,现在已跳了6年,在这之前的三、四年前,神让我跳,我觉得自己还小不能胜任,就向神求告,许愿说到30岁再跳。29岁那年,纳顿会前一个月,我从果树上摔了下来,背摔坏了,脚也受伤了,躺在炕上不能动弹,平时得有人扶才能起来。可是到了纳顿会那天,到发神的时间,二郎神来提我,我轻轻巧巧就起来了,发神时还插了两个钎子。之后,我的病好了,以前办什么事都不顺利,发完神后,所有的事都顺利起来了。”[4]
笔者也对个别有过发神经历的亲友进行过调查,如鄂家村一位有过发神体验的老人告诉笔者,发神刚开始时感觉到小腿肚有一阵阵酸麻,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中川乡王家法拉小的时候经常得病,经过多次医治也不见效。在纳顿节恢复以后,一次在家听到打鼓声,便稀里糊涂发神跑到庙里,从此做了法拉,身上的病也就奇迹般地好了。笔者的外祖父也详细讲述了其发神的经历:我在23岁左右时,你的外婆得病了,缺医少药,因找不着法拉,只好请鄂家的阴阳祷祝在我的身上下娘娘爷的底子,当时让我手握一支香和一支细木杆,先时一阵阵麻酥感从小腿肚传来,接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有人说娘娘爷的底子下在我身上时,我手握香和木杆快跑引导大家到我们家庄廓外动土的地方,阴阳根据我指的地方安了土。从此以后,如家中不顺或家人得病,也不用请阴阳,请村子里的一两位老人祷告,便能下底子,每次发神现象一样,二郎神的底子比较重,人跳得厉害,有时还让翻跟头,发完神很累,浑身上下疼得厉害,两天缓不过劲来。娘娘爷的底子相对轻,但发完神两手及胳膊疼得厉害,如拔掉了一般。村子有个别人家请时,实在推托不过,去过几次,没有什么报酬,只是吃顿家常便饭。
关于萨满教的神职人员,国外学者亦作了如下表述:“萨满术士是这样的一些宗教实践者,他们通过任何在他们的部落里被看作是超自然力的个人经历体验而直接从神那里获取力量……萨满术士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们都有对于幻觉的经历体验。”[5]“通古斯民族的未来萨满达到成年时,都会经历一场癔病或歇斯底里的病变,但这种神召现象有时则发生在早年。”[6]从前文列举的个案我们可以看出,马家法拉王西英、王家村法拉和鲍家法拉都是在重病或重伤中得到神谕而神奇恢复之后成为法拉的。著名的萨满教学者孟慧英女士曾指出:“萨满领神的被动性是这种宗教的一大特点”。[7]法拉跟萨满一样,都是人神之间的中介。绝大多数土族法拉不是自愿充当的,而是由神佛选中。如果抗拒神灵挑选,神灵便会折磨抗拒者或其家人,迫使他不得不接受使命。可见,三川地区的绝大多数法拉还遗留有萨满教被动领神的特征。如以上所提到的王家法拉、巷道祁家法拉等都显示出是被动领神。当然也有例外,笔者外祖父和马家法拉即属于主动领神。
土族的法拉一般都有一种超自然体验,一般法拉进入迷狂状态后,意味着神灵附体,但每个法拉跳神的姿态、步伐随所附之神的神性不同而有所差异,如下九天圣母娘娘底子时,则做女人的步态;龙王爷频频点头;黑池向后摆头等,由其舞姿即可分辨出所请的是哪路神仙。2003年笔者做田野调查时发现:官亭喇家纳顿会上的法拉年龄大约40岁左右,头包黄头巾,脸涂辛红,身穿猩红色滚黑边坎肩,腰系红绫条,裤腿扎起,右手拿一把钺刀,发神时,围绕纳顿会场和距约100米的喇家村庙狂奔,奔走方式多为双脚同时离地。官亭镇纳顿会上的法拉赤胸露臂,胸前后背插上钢钎;鄂家村纳顿会上的桑不拉库家法拉70多岁,头发花白,不戴帽冠,留长山羊胡,装束与喇家法拉相似,但一副儒雅之相,绕场又舞又跳,银须随其跳神节奏的快慢不断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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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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