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特殊的文化现象,说它特殊,因为它不像一种普通的生活方式,可以简单替换或改变。它在几千年的传承中形成为一个巨大的历史文化传统,春节负载着厚重的历史积淀,是亿万中国人的情感的聚合。
中国人的春节与西方的圣诞有着同样的文化功用,只是春节更充满人世伦理色彩,人们奉祀家族祖先,亲人聚会欢乐,精神在亲情的浸润交融之中得以升华。
春节从其起源上看,由古代的丰收祭祀活动演变而来,《说文解字》云:“年,谷熟也。”上古以作物成熟为时间标志,后来历法知识进步,根据天象、物候来确定四季循环的终点与起点,年成为一年四季的时间总称。过年就是在新旧年交接的节点上新旧时间代换的过程,在古代人们心目中,是一个由紧张到放松,由严肃到喜悦的过程,人们创造了种种民俗节目来保障新旧的时间转换。春节是农耕社会时间节奏的产物,是农业文明的花朵。它超常而世俗,喧闹而温情。
近代以后,中国社会逐渐发生变化,西方的时间体系进入中国,春节就是在西历元月1日被定名为元旦之后得名的,古代的年节本来就叫正旦、元日。传统年节名称的改易,虽因立春节气的贴近与传统习俗的延续而不显突兀,但现代时间体系对传统的冲击已经开始。
20世纪后半期是传统春节受到冲击的时代:“文化大革命”时期,政府号召过“革命化”的春节,传统成为封建落后的代名词,人为地造成文化传承的断裂。
改革开放后,中国与世界联系显著增强,春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真正冲击,这次冲击来源于社会结构内部。传统农业社会赋予春节的种种实际的文化效用,在现代工业社会与信息社会中出现了弱化与传承的困难。本来是主体文化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却成为漂浮在现代文化体系之外的“遗留物”,或一种文化符号,或商业运作的机会。西洋的生活方式也在消解着传统的春节民俗心理,加之人们对春节意义的种种误读,使怀旧与悲观的情绪由此而生。
在当代社会我们对待传统的态度经常处在彷徨之中,回归?告别?还是在回归中告别?在告别中回归?我们的社会是矛盾的,我们的心情是复杂的,能否找到一条适合民族文化的中庸之道,真的令人费尽心思。
进入现代社会并不一定要以抛弃传统,特别是主动抛弃传统为代价。传统虽然作为整体的文化体系被打破,但其中许多有价值的文化片段,可以作为我们连缀当代精神生活与社会生活的金缕玉片。尤其是如春节这样的民族文化节日,它有独特的时间优势,在冬尽春来这样一个自然时节,人们就着天时的便利,举行各种年节的仪式,重温家庭亲情,协调人际关系,放松身心,脱离紧张忙碌的现代生活节奏,回归传统的悠闲。春节传统内涵的传承与扩展,对于现代社会来说在文化建设上具有正向与健康的意义。
当然春节的变化正在发生,春节传统中的确也有需要调整更新的部分,比如祈求神灵的意识应该淡化,铺张浪费应该减少等。
但春节节俗的传承更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我们应该重视具体的年节民俗事项,特别是那些关联着民族情感、具有生活情趣的节俗,正是春联、年画、鞭炮、龙灯、狮舞、团年饭、拜年、庙会、社火、压岁钱、年节礼物等年俗节目营造了年节的气氛。对一些传统民俗项目不要简单地禁止,事实上,这些年年味的淡化与我们对某些传统民俗项目的禁止与有意识遗忘有着密切的关系。在现代社会时间机器的操纵之下,人们的日常生活匆忙而功利,人们的精神焦虑而孤独,不妨在民族节日中对礼仪的、象征性的、微细而温情的文化事象多加强调、提倡。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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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2011年01月11日 第05版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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