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看生活世界的外在功能,亦即生活世界与客观世界、社会世界与主观世界相联的功能,这一功能使生活世界与外在的“世界”形成了相互关联的网络。在此,生活世界构筑成为交往活动的根基部分,“言说者与受听者从共同的生活世界出发,就客观的、社会的和主观的世界中的某物达致相互理解。”⑸(P126)或者说,在生活世界内彼此相遇的言说者和受言者,正是由于他们通过交往而相互提出有效性要求,因而便能使他们的表达与三个世界相互协调,从而达致相互理解和一致认同。根据哈贝马斯对现实领域的划分,所谓客观世界就是关于“外在自然的‘那个’世界”,社会世界就是“关于社会的‘我们的’世界”、主观世界就是“关于内在自然的‘我’的世界”,它们分别对应着“事实之呈现”、“合法人际关系之建立”与“言说者之主体性之揭示‘的’言语的一般性功能”。⑽(P67-70)通过交往,在生活世界里的交往参与者获得了通向这些世界结构的途径。参与交往者要同时与客观世界、社会世界化主观世界中“所形成、所出现、或所发生的事物发生关系”,“言说者和受听众所面对的是具有同样根源的三个世界的同一体系”。⑾(P84)虽然这三个世界是同根同源的,但交往参与者首要的还是要区分出这三者,“一种交往团体的成员借助他们的解释成就,区分了客观世界,他们主体内部划分的社会世界,与个人和(其他)集体的主观世界。”⑾(P70)进而,在生活世界的背景和基础上,任何两个具有不同主观世界的交往参与者在相互交往过程中,在扮演交往双方的不同角色的过程中,一方面都要与客观世界发生相互关联,而另一方面还都要与社会世界产生联系,这里的社会世界就是双方角色的熔铸而成的社会关系结构。这样,生活世界与“世界”间便构成了一种张力场,交往双方正是在这一场域内来完成交往过程的。
四、简要的评价
“生活世界”在哈贝马斯的整个理论构架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甚至可以说,正是交往活动与生活世界的交互解释构成了其交往行动理论的规范性基础。这种积极的张力关系不仅使交往参与者的相互理解成为可能,而且亦使他们这种互动将继续下去。《交往行动理论》这部著作就是从对“交往理性”的理解出发,进而提出“生活世界”的概念并与交往活动相互阐释,并经过这一通途最终推导出其“现代性理论”的。然而,哈贝马斯的这一理论建构并非一劳永逸地解决了所有相关的问题,它本身尚有很多值得商榷和质疑的地方。
首先,哈贝马斯将交往行动理论建基在”普遍语用学“的基础上,相应的,他提出“语言所构成的生活世界”的思想。这种将语言普遍化和实用化的趋向,顺应了当代西方哲学的“语用学转向”的最新思潮,凸现出了哈贝马斯试图在英美分析哲学与欧陆人文哲学之间走出一条新路的努力,在这一道路上他的同行者还有阿佩尔等学者。虽然哈贝马斯也曾批判伽达默尔把语言看作是理解的唯一基础的阕失,指出语言只是现实的部分而非全部,但他也并未脱离语言决定论的影响。哈贝马斯毫不含混地认定,生活世界就是“语言地建构起来的”,具体而言,语言的中介和内在于它的达到理解的符号是相互构成的,正是语言构成了协调行动的交往媒介。然而,哈贝马斯的缺陷就在于此,他并未看到语言背后的物质基础和实践根基,其实“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⑿(P34)只有在这种物质性的交往实践的基础上,语言才能获得其坚实的基础。
其次,在哈贝马斯的恢宏理论体系内(后现代主义者利奥塔称之为“宏大叙事”),他以辩证综合的视角将诸多理论彼此融合从而隶属在在自己麾下,虽然不乏犀利的理论穿透力和洞察力,但这种调和持重却仍有相对主义和折中主义色彩。生活世界这一范畴正是哈贝马斯这种理论综合的结果,在重申和发掘了生活世界的特质(如主体间性、非主题化等)的同时,又有许多很有光彩的思想火花由于系统建构之需而被消磨了,这也是不容置疑的。虽然在主体间理论的扩充和生活哲学的拓展方面,哈贝马斯的思想都是成就斐然的,但他仍没有忽略生活世界知识本身所固有的悖论性质:在交往活动中发生“绝对确定性”作用的生活世界虽并不构成认识对象,但恰恰由于其成为人们处理事物的方式的可信赖的依据,因而又不可分离地同预先反思而得的认识相联。⑸(P135)正是由于生活世界这种矛盾性质,使得对它的重新阐释必须要告别传统哲学视野而回归到现实的生活领域来考察,哈贝马斯扬弃意识哲学而转向交往哲学只是这种回归中的视角之一。
再次,就是关于生活世界的理想性如何得以现实化的问题。西方学界对哈贝马斯的核心批评就在于指出他提出的这一套具有“规范基础”的理论,尤其是其对“理想交往共同体”的崇尚,是否太过于关注交往的理想状态而同现实相悖了。在这里需要为哈贝马斯作一些辩解。的确,哈贝马斯曾明确指出“日常交往实践本身就是建立在理想化前提上的……理想化从先验领域下降到生活世界当中”,⑶(75~76)但他所谓理想性就是在实存的交往行为中而起作用的,或者说这是一种现实的理想性。这意味着,理想性恰恰就是现实得以成为可能的前提条件,这种理想对现实的基础性只有在反思或重构中才能被意识到。一旦交往参与者加入讨论,就不能不相互假设”理想的沟通情境“条件已得到充分满足,否则交往就不会成功。显而易见,这种对理想性的新理解虽很有道理,但他还是倒置了理想与现实的位置,实质上现实最终要对理想起着决定和限制的作用,这才遵循实践活动的基本原则。
总之,本文对哈贝马斯生活世界意蕴的阐释还并不全面,它只聚焦在生活世界的基本理论描述及功能这一方面,而并未过多着墨于其社会批判的重大意义,尤其是现代社会“生活世界的内在殖民化”、“生活世界与系统的关联”(及社会整合和系统整合)问题都需要令文详述。但无论怎样,生活世界本身仍不失为一种规范人类互动的整合准则,同时亦是研究者观照世界的一种独特进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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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北大美学网 2008-4-11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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