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以后,在一切向苏联学习的阶段,因为当时在苏联没有明确的“民俗学”(实际上苏联的民俗学包括在民族学之内),我国学者在没有深究的情况下,便认为苏联没有民俗学,我们原有的民俗学研究也被取消了。而民间文艺却得到空前的发展,当时所强调的是劳动人民的创作。这样使我国戏曲、曲艺被列为劳动人民的艺术(实际上这样看法并不确切)。而民俗学便成为研究的禁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学术界百废待兴,民俗学也作为一门学科被重新提出来,除艺术学方面专家对戏曲、曲艺的研究外,有些民俗专家的研究也涉及这些民间艺术的内容,但仍是研究艺术形式的本身,而对其中民俗事象并未专门研究,仍未能把这些民间的艺术研究与民俗合为一体。直到“非遗”提出以后,把内容划分为十类,才把这些民间艺术列入“非遗”之中,使得这些民间艺术向民俗回归。因为“非遗”的十分法,把戏曲、曲艺都划入其中。实际上“非遗”所包括的项目都应属于民俗范围。音乐、舞蹈是专指民间音乐和舞蹈,民间的音乐和舞蹈(包括器乐)有很大一部分是民间花会项目,离开花会是无法研究的。戏曲、曲艺不用细说了,就是“非遗”子项中的“民俗”,实际包括文化空间和节日等,节日也可以与文化空间相对称为文化时间,其它项目更是一直按照民俗对待的。这样实际上就把民间音乐、民间舞蹈、戏曲、曲艺都划入了民俗的范围。现仍分为十类,是因为戏曲和曲艺等有其自身的独立性、系统性,在我国多年已经形成自己的学科,又都有自己的专家和组织系统,这是结合我国实际情况的一种措施,有利于研究的深入,在实际工作中更有其重要的意义。因为民俗学家与戏曲家、曲艺家的认识有时又有所不同。如艺术上的提高,则属于艺术家的事,民俗家是研究这种已经存在的现象。往往艺术家要考虑艺术本身的改革,甚至要改变原有作品的主题与情节或形式等,民俗家要求尽管能保持原有的形态。有时改动较大(或彻底改变主题或形式),往往就认为有伪造民俗之嫌。什么是原有的形式?刘魁立先生的主旨发言谈到“原生态”问题,指出在民俗形式变化时,举方形演变为圆形的例证,在发展过程中可能还有长方形、菱形等变化,究竟哪个算是原生态呢?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很有意义的。我认为在今天作为戏曲或曲艺的艺术形式,主要应该以最能显示其特点的发展阶段为根据。作为“非遗”保护,也就是要保存它在发展中所形成的、能够代表其特点的形态。就曲艺的特点来讲,虽然曲艺理论界也有不同的看法,但又共同认为“说唱故事”为主体,其中还有一部分不说唱故事的小曲、小调为其附属,起码也是民歌与曲艺的两栖形态。戏曲是“以歌舞表演故事”.现在有些艺术形式经过改革,失掉这种本身最有代表性的特点。如说唱节目歌舞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适应今日观众的需要。实际是以欣赏歌舞的要求来改造曲艺,不能发挥曲艺的特长,曲艺的精品都在表现自己的艺术特点中产生感人的魅力。有的曲艺演员到高等院校中演出,很多大学生看了以后认为这才是我国民间艺术的精华,使他们热爱曲艺。因此,保持这些民间艺术的特点才能成为“非遗”保护对象,这点不容怀疑的。
三、从“拦街福”中的表演艺术想到的几个问题
温州“拦街福”是综合性的民俗活动,历来表演艺术占有很大的比重,除了花会所体现的群众性、参与性外,舞台表演艺术也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温州地方本来就是戏曲、曲艺的发源地,古代产生的“永嘉杂剧”对后世多种戏曲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到近代温州仍有高腔、昆曲、乱弹、和剧及外来的京剧、越剧等,并由乱弹发展成为自己的瓯剧,形成丰富多彩的戏曲艺术。自古以来温州更是曲艺发达的地区。陆游的“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就是发生在这里,研究者认为,盲翁演唱的形式可能就是“陶真”.《西湖老人繁胜录》说:“唱涯词只引弟子,听陶真尽是村人。”由此可见它是民间艺术。陶真到后来演变成为多种板腔体的曲艺形式。南戏《张协状元》中说:“占断东瓯盛事,诸宫调唱出来因。”其中还保留一段南诸宫调。说明曲牌体的体式在此地也非常流行。学术界多是按叶德均先生的提法称为“诗赞体”与“乐曲体”.说明戏曲、曲艺中的两种体式在这里都十分流行。温州的曲艺,仅据刚刚出版的《中国曲艺志?浙江卷》所载,就有:温州鼓词、弹词、花灯、龙船、莲花、渔鼓(包括苍南、洞头、平阳等渔鼓)及讲书等,实际还不只这些。
如何能保持这些曲艺形式的原有民间形态是十分重要的。我们应当不反对采取现代艺术形式的“包装”,但这只能是其中的一种形式。曲艺的特点是“说唱故事”,歌舞穿插多了,会影响这种特点的发挥,失掉本身的优长。有些项目可以列入不同级别的“非遗”名录,但必须保护原有的形式,有些改装以后的再生形式使其歌舞化,看不出它原有的艺术特点,是应该警惕的。这点在温州做得比较好,这是我的第一点看法。
浙江省流行的曲艺形式十分丰富,受苏州评弹的影响很深,尤其是在杭嘉湖一带。过去说苏州评弹流行地区是:北不过南京,南不过杭州,温州的弹词不是苏州弹词的流变,而是与本地昆腔有着渊源的关系,在演出形式上又与临近的福建省有些相似。过去我读一些福州评话时,总觉得缺乏像苏州评话、扬州评话那种细腻的描绘,后来到福州看了他们的演出才明白,原来他们的说唱艺术多是在里巷搭台露天表演,观众站立观看,不同于在茶馆演出,听众有悠闲的心情,演员在表演中能够展示细腻的人物心理描绘。福州的观众要求情节变化得快,尽快构成悬念,才能抓住他们。而温州的曲艺所表现的形式,又受苏州评弹的某些影响,如温州鼓词《十二红》的故事很像苏州弹词《十美图》。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当地流行的许多曲种中,都有《高机与吴三春》这一故事,其中也有许多较精巧的构思。内容又不像苏州弹词那样多是“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奉旨完婚大团圆”的套子,而是悲剧故事。其中的《高机卖绡》一折的温州龙船整理本,早在1957年《曲艺》创刊时的第二期就发表了。温州莲花的整理本又参加1958年的全国第一届曲艺会演,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些内容也都是应该认真研究整理的。除作为民间文学保存外,现在还有多种艺术形式的改编本,它们之间的演变过程与成败也应加以研究,这是我的第二点看法。
各地庙会也都是本地民俗的一种展示,其中的表演艺术也是最能显示地方特色的载体。近些年来随着旅游事业发展,在组团到各地参观旅游时,各地也要安排观赏当地的表演艺术。如到东北要观赏二人转,到河南要观赏豫剧或河南坠子,到安徽要看黄梅戏,到陕西要看陕北说书等。既能展示地方民间艺术的特色,又能扩大这些艺术形式的影响。但各地庙会会期有限,旅游方面的安排更短,多是在景点搭台演出。温州“拦街福”活动也是如此,脱离了原来的演出场所,不可能展示演出以外的各种民俗事象。结合曲艺的特点,许多地方的说书主要是在茶馆书场演出。这次我在温州访问了温州大学的林亦修先生和曲艺团的徐歌声先生,他们都告诉我,过去温州的曲艺,都是城乡居民喜庆活动时请艺人在里巷或寺庙表演,经常是连演几日。温州鼓词的《灵经大传》能连演七天,《十二红》可演十二天,可见内容的丰富,但从来不在茶馆演出。据《中国曲艺志?浙江卷》介绍,温州也出现过类似茶馆的形式,称为“词场”,那又是一种变更形式。如何能保持原来演出方式的特点是应该研究的。在保护“非遗”时,不只是保护这些剧种、曲种,保持它们原来的演出形态,特别是保持与其表演有关的演出环境和民俗意义更是十分必要的。这是我的第三点看法。
(本文刊于《温州大学学报》201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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