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他在组织领导方面的建树。
1919年,他在苏州搜集歌谣,虽然当时还是一个学生,但已开始显露出了其组织领导才能。他说:“在家中组织人力,从我的祖母起,直到保姆,由她们唱,我来笔记。后来又推广到亲戚、朋友家。我的爱人殷履安又在她的母家,用直镇上为我收到了好些。一年之中,居然记下了三百余首。其中,有儿歌,有妇女歌,有工农歌,也有对山歌。除歌谣外,还连带搜集了谚语、歇后语。”(《我和歌谣》,载《民间文学》1962年第5期)
1924年4月参与《歌谣周刊》的编辑工作,则开始表现出了他的编辑、组织能力,如为 该刊组织、编辑了九个“孟姜女专号”,为北大研究所国学门周刊组织、编辑了八个“孟姜女专号”,为《京报副刊》编了六个“妙峰山进香专号”;1926年到厦门后,发起组织了那里的风俗调查会,创办《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周刊》;1927年到中山大学后,创建了我国第一个以“民俗”命名的社团组织——中山大学民俗学会,创办了《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民间文艺》、《民俗周刊》,设立风俗物品陈列室,举办民俗学传习班,编辑出版了36种民俗学会书籍,制定了学会章程和计划,等等;1936年,在北大发起成立了“风谣学会”,在南京《中央日报》创办《民风周刊》,在北平《民声报》创办《民俗周刊》,次年在北平《晨报》创办《谣俗周刊》;1930年,他曾拟发起成立中国民俗学会,并拟了《中国民俗学会发起宣言》;1943年12月,在重庆召开座谈会,被推举为“中国民俗学会筹备员”;1950年,在上海与赵景深、李白英、钱小柏等研究成立中国民俗学会事;1978年夏秋间,与白寿彝、容肇祖、杨堃、杨成志、罗致平、钟敬文联名上书中国社会科学院,建议设立民俗学及有关研究机构。
顾颉刚在我国民俗学研究和组织领导方面做出的杰出贡献,受到了学术界的普遍赞扬 和敬仰。20世纪30年代,钟敬文、娄子匡、陶茂康主编的《民间月刊》第2卷第8期称其为“中国民俗学创导者之一”。北京大学段宝林教授1993年9月19日在《工人日报》上以《中国民俗学之父》为题撰文,纪念顾颉刚先生诞生100周年,对其在现代中国民俗 学学科建设和发展方面做出的历史功绩进行了阐述,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四
一代宗师不是毫无缘由地从天而降、拔地而起的,而是与历史、时代和个人素质主客观条件紧密相关的。
顾先生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之家,自幼好学并善于思考,适逢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可谓条件极优了。
蔡元培任北京大学校长后,改革校风,提倡科学与民主,顾颉刚很受鼓舞。听了胡适讲中国哲学史从周宣王以后讲起,更是兴奋,使他“始有打破旧思想的明瞭的意识”,对民间文化由兴趣发展到对其重要性的了解。刘起釪在《顾颉刚评传·序》中谈到顾颉刚“古史辨学派”时写道:
直接促成他完成这一伟业的,则是胡适、钱玄同二先生,以及与二先生共同讨论发现中国疑辨传统中代表人物郑樵、姚际恒、崔述诸人的辨伪著作。顾先生在《我是怎样编写<古史辨>的》中说:“我的《古史辨》的指导思想,从远的来说,就是起于郑、姚、崔三人的思想,从近的来说,则是受了胡适、钱玄同二人的启发和帮助。”……
他的这一业绩,划时代地把中国封建传统中的古史系统从旧的霾雾中解放出来,力倡古史资料必须批判地对待,促成中国史学步入新时代,显出了他对中国社会历史科 学领域所起的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1993年,我在《民间文学论坛》第2期上发表的《顾颉刚对我国民俗学事业的杰出贡献——纪念顾颉刚先生诞生100周年》中写道:“顾颉刚考入北京大学以后,见蔡元培校长聘请戏曲家吴梅、韩世昌到学校讲课,引起了他的好奇,使他“懂得戏剧是一门学问”,便也常去听戏。他说:并从开始的“寻娱乐”,“转到了研究故事方面去。我知道故事会因时、因地、因人而迁流变化的,不该用固定的眼光去看;从此更转到了古史上,懂得许多古史也只是当时的故事。于是我发了大愿,要彻底寻求古史中的故事性的规律。”1918年2月,刘半农发起征集全国近世歌谣的活动,在《北京大学日刊》编“歌谣选”,“又是一个新鲜的环境儿”,再次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由原来受了“读书人家”“世家子弟”思想的影响害得他“对于市民们的文娱活动,如唱歌、拍曲、说书、滩簧、宝卷,虽常有接触的机会,但总不愿 屈就它”的思想认识到对这些被士大夫阶级视为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感到好奇并被吸引而投身于这股新文化思潮中去了。他说:“那时的我,已经看了五年的戏,对于一切的民间文艺有了比较平等的眼光;自己想道:《小放牛》剧中,不是一个牧童跟一个女孩唱对山歌吗?《孟姜女》剧中,不是过关时唱‘十二月花名’吗?为什么要反对?所以也就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新潮流。”这种认识影响着他以后整个一生的学术活动。
除了《我和歌谣》的回忆文章外,早在六十多年前他就说:“我对于民众的东西,除了戏剧之外,向来没有注意过,总以为是极简单的;到了这时,竟愈弄愈觉得里面有复杂的情状,非经过长期的研究不易知道得清楚了。这种的搜集和研究,差不多全是开创的事业,无论哪条路都是新路,使我在寂寞独征之中更激起拓地万里的雄心。”(《古史辨》第一册“自序”)乃下定决心“要把几千年埋没着的民众艺术,民众信仰,民众习惯,一层一层地发掘出来!”(《民俗·发刊辞》)
顾颉刚在中国古史和民俗学研究方面最突出的特点是,以民俗学研究中国古史,以中国古史研究民俗学,二者互相促进。他说:“我所以敢大胆怀疑古史,实因从前看了二年戏,聚了一年歌谣,得到一点民俗学的意味的缘故。”(《我的研究古史的计划》)“以前我爱听戏,又曾搜集过歌谣,又曾从戏剧和歌谣中得到研究古史的方法,……原来单想用了民俗学的材料去印证古史,并不希望即向这一方面着手研究。”“民俗学方面,除了故事以外,这二年中着手的工作又有三事:神道、社会和歌谣。我在《研究古史的计划》中,把民俗学的研究放在最后,希望先辨明了外表,然后再去探求内部的意义。现在我的环境是适于研究民俗学的,我只得先从此入手了。”(《古史辨》第一册“自序”)
顾颉刚有着深厚的古史古文学的基础,又有着敏锐的思想和开拓精神,在五四新文化思潮中驰聘于学术的大海,为中国现代史学和民俗学研究奠定了基础,其“层累说”和民俗学研究的示范及创立民俗学会的功绩,一直为海内外学者所瞩目,不断有研究他的论述发表或出版。值此顾颉刚先生诞生110周年之际,我们应该进一步学习他的治学精神,继承他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为中国史学和民俗学在新的21世纪里得到新的更大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作者简介:王文宝,男,著名民俗史学家,中国民俗学会副理事长。北京100011
(本文原载《西北民族研究》2003年01期,第144~150页)
继续浏览:1 | 2 | 3 |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王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