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间叙事人和民间叙事文本双向出发,紧扣说话表演(或者称“说话环境”)特点,关注话本小说的生态特点、原生状态、生态环境以及兴衰过程。以说话表演为中心,以说话语境和商业目的为两个基本点,并将这种逻辑全面贯穿在整个研究之中。就通过切入表演这个途径,深化和拓展了话本小说研究。
话本小说是中国古代小说史上独具民族特色的重要文体样式,开启了中国古代白话小说的历史,并且深刻影响了中国古代小说的形成。话本小说是说话伎艺与文学艺术的结合体。话本小说包含“说话之所本”和“说话之文本”、“拟本”,与说话表演密不可分。但在涉及话本小说研究的20余部专著、1100余篇论文中,不少学者将话本小说视为案头文学的一种,造成对“本”研究较多而对“话”研究严重不足。
突出表演
改变研究的逻辑起点与研究重点
说话艺人在勾栏瓦肆等娱乐场所,面对千百观众讲说故事的事件和行为,实际上是一种典型的表演。现代民俗学界的表演理论(以鲍曼为代表人物)是兴起于西方的口传性民间叙事文学研究方法之一,主要关注:特定语境中的民俗表演事件,交流的实际发生过程和文本的动态而复杂的形成过程,讲述人、听众和参与者之间的互动交流,表演的即时性和创造性,表演的民族志考察。表演理论关注传统、表演和文本。其理论核心是把民间叙事当做一个特定语境中的表演的动态过程,是一个实际的交流过程,与话本小说的表演形式有着重要的契合。
陈汝衡《说书史话》(在1936年出版的《说书小史》基础上著成,1958)、《宋代说书史》(1979)及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1980)等对古代说话的历史演变、艺术特色以及民间叙事人的具体情况作了较仔细的研究;各类《话本小说史》均为通论型著作,都涉及话本的各个方面,也或多或少描述了宋元说话伎艺情况;这些成果对说话艺人以及说话表演过程怎样影响话本都语焉不详。研究说话艺人如何表演和交流,又如何影响话本小说的创作过程,无疑是一个新的研究课题。
突出说话表演,将使话本小说研究的逻辑起点与研究重点发生变化。新的研究视角无疑延伸到:作为说书场的文学与作为案头的文学研究,作为综合艺术的说书与作为文学艺术的文学研究,作为独创性的文学与程式化的文学研究,作为经典作品的研究与流行作品的研究。引入表演这个变量,势必改变原有的研究重点和研究结构。话本小说研究的重点,不会再局限于流传下来的案头型的话本小说,而是话本小说面临的文化生态以及文体化进程。
切入表演
以深化和拓展话本小说研究
表演的结构可分为参与者、表演者和听者。在说话表演的行为和事件中,说话表演者占据中心位置。然而说话表演毕竟是说话表演者的谋生手段,“说话”伎艺体现出强烈的工具性。在达成工具目的时必须借助说话表演的文学性。说话表演的工具性和文学性以及“说话”伎艺怎样影响话本小说的生成等首先成为第一个重点研究。
表演的特点是说话表演者据事演说,百艺竞长;观众去留无定,自由欣赏。说话表演者在特定的场合背景下,在共享的知识范围内,怎样调动其知识结构和背景,以观众为中心,以不同方式引导观众理解其表演,而这个过程又怎样深刻影响了话本小说的生成。这些都是以往研究所忽略的。通过话本小说文本体现出来的民间叙事人的知识谱系,结合表演情境的研究,可以深入研究说话艺人在话本小说生成中所起的“固化”作用,这是第二个研究重点。
说话表演作为商业性事件,说话仅仅是其中的中心环节。书会才人的精心创作,京师老郎的口耳相传,出版商的刷版印售,都会不同程度地影响到话本小说的生成。明清拟话本小说主要通过印售来达到其商业目的,与说话表演关系不大,但仍然可以视之为说话表演的余绪。从创作方式、出版刊行、娱乐与教化功能的消长等方面,可以进一步深入研究说话表演的商业目的对话本小说的渗透。
说话之“所本”、“文本”、“拟本”的读者意识应该不同,然而在研究中多被忽略。我们可以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细索各类话本小说的理想读者和实际读者以及读者的嬗变进程。古代说话表演的现场感受和氛围因缺少影像等无法具体呈现,但在说话表演文本中应有不同程度的保留。加强文本细读,可以研究文体体制、叙事体例、叙事结构、叙事视角、审美趣味等方面,进而研究说话表演怎样影响话本小说的生成。
这样,从民间叙事人和民间叙事文本双向出发,紧扣说话表演(或者称“说话环境”)特点,关注话本小说的生态特点、原生状态、生态环境以及兴衰过程。以说话表演为中心,以说话语境和商业目的为两个基本点,并将这种逻辑全面贯穿在整个研究之中。就通过切入表演这个途径,深化和拓展了话本小说研究。
重新评价和定位话本小说
我们常见话本小说中有非常多的因袭、模仿以及习见的套语。单说其中的套语,在景物描绘、情境用语、女性外貌的描写、性爱过程的渲染等方面,往往使用诗词韵语形式,内容大同小异,有时甚至与特定的讲述内容无关。这种缺乏文学创造力的描写,易于受到讥评。但是如果结合说书环境,对套语我们可能作出另外一种评价,也许是更加全面、合理的评价。说话艺术是一次性艺术,临场发挥、出彩之处也是常有。往往是越说越熟,越熟越见出套数。或长于情节铺衍,或长于套语翻新,或长于演说效果。套语却体现了说书的套数和门庭。按照说话原则,诗词韵语是用表白和念诵的方式表演的,与散体的正文讲述不同。由于听众、场景的变换,这种套语可能在另一听众、场景那里并非套语;由于韵语的特殊讲述方式,同样的内容在不同的说书艺人那里有不同样的舌辩风采。而对强调现场效果的听众来说,通过对同一套语宣讲的效果比较,更能体味到不同说书艺人的说书技艺,从而选择所喜欢的说话艺人。可见,套语是有独特个性的、有声音的、有强烈生命力的语言,单纯以案头文学观念来看待,我们将之斥为陈腐等,显然有失公正。但是,我们也应该承认,套语离开了特定的说书环境,走入千篇一律、形式雷同的案头文学,便成了纸上苍白的陈词滥调,不折不扣地成了艺术缺陷。话本小说过分地注重和强调说书环境和商业利润,缺乏文学自身的有机统一,局限了话本小说的审美水准和艺术品位。
由此见出,说话表演决定了话本小说独特的鲜明特征;说书环境的消失、说书规范的疏离,从而使话本小说中非文学因素日益失去存在的意义,话本小说由盛而衰势在必然。
(作者单位:湖南省社会科学院)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0-4-20 15:3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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