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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逵夫先生打电话来说,他的先父赵子贤先生早年在家乡甘肃省西和县搜集并编纂了一部《西和乞巧歌》,经过他的整理编订,如今准备出版,要我写一篇序言。尽管我对西和的历史文化传统及其民间文化的知识有限,对西和乡贤赵子贤先生的文化功业缺乏研究,可我还是答应了他的提议。这个看似冒昧的决定,对我而言,倒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自2004年我国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以来,每年“七夕节”前后西和民间自发举行的传统乞巧活动,以其古朴、完整、独特以及所体现出来的文化多样性,着实引起了国家文化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们的关注,其间,出身于西和的学者逵夫先生曾通过他人给我转达信息,而西和县的包红梅县长连续两次亲到舍下,邀请我前去西和考察,我都因为步入古稀而难于远行未能赴约。于是,为赵子贤先生这部《西和乞巧歌》写序,便成了我偿还和回应西和人对我的盛情的一个机会。
赵子贤(殿举)先生是20世纪西和县的一位知名乡贤。读过诗书子曰,崇尚传统文化,又专攻无线电学,具有进步思想。上世纪30年代初回到故乡,在所从事的民众教育和学校教学中,对西和的古代民族历史文化和周秦中原文化的情结与日俱增,于1936年在教书之余,组织和率领学生在家乡北起盐关、祁山,南至何坝、横岭山一带,记录搜集了一批当时在民众中、主要是年轻女孩子中口头传唱的乞巧歌,并整理成书稿。这部书稿在赵先生生前虽然没有能够得到出版,但就他所发动的这次民歌收集工作而言,却无疑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所激发起来的、又构成“五四”新文化运动之一翼的歌谣运动在陇南地区,甚至在大西北地区,结出的第一个重要成果。
作为编者,他对这部《西和乞巧歌》所录的节令仪式民歌,以及这些作品所记述和反映的当地流传既久的七夕节候的乞巧风俗与社会情状,特别是封建礼教和社会不公给妇女带来的悲苦命运和心灵创伤,充满了深切的同情、甚至愤懑;对这些民间作品的文化史意义和文学史意义,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把这些隐没于漾水和西汉水流域草野之中而未被人们所认识的民歌,称为“国风”。何以称之为“国风”?他在《题记》中写道:“莫谓诗亡无正声,秦风余响正回萦。千年乞巧千年唱,一样求生一样鸣。水旱兵荒多苦难,节候耕播富风情。真诗自古随风没,悠远江河此一罂。”也就是说,他把西和一带的这些传统的乞巧歌,看作是《诗经》中著录的“秦风”的“余响”。
《诗经》所采集的“十五国风”的地理范围,主要是在中国的北部,稍入南方的,只有《周南》、《召南》和《陈风》(朱希祖《罗香林〈粤东之风〉序》);北部的“秦风”选录了十首之多,应该主要是周室东迁、秦文公“居西垂宫”时代的作品,其中的《无衣》《黄鸟》《蒹葭》等歌诗,颇受到文学史家的重视,尤其是那首“表现了人民慷慨从军,团结御侮的精神”(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中华文学史·古代文学编》)的《无衣》。但也有学者认为,“秦风”之诗,大体都是秦人思贤、访贤、得贤、弃贤之作,而并非都是真正从民间采撷而来的民众作品。战国时代,屈原写《九歌》,后人辑为《楚辞》,主要辑录了以楚地为中心的江南的“风诗”,而不涉及北方。到了汉武帝,立乐府,采歌诗,所及地区,最北方包括了燕、代(今之张家口辖蔚县一带)、雁门、云中,西北到陇西,而陇西地区,也大体就是《诗经》的“秦风”之地,即天水一带,至于建立古仇池国的氐人的发迹之地、也是周秦中原文化与氐戎(羌)文化交汇之地的陇南及西和一带的民间歌诗,则少见涉及;且汉武帝采诗所得乐府歌诗,已佚亡不存。宋郭茂倩所辑《乐府诗集》,在《横吹曲辞》里收入了不少取材于陇头、陇水、陇坂的歌诗之作,细细读来,也多是随军文人或后世歌者歌咏或追怀中央王朝与氐戎战事中的征伐勤劳之作,而看不出有多少来自陇南一带真正的“风诗”。这样以来,赵子贤先生于20世纪30年代所编订的《西和乞巧歌》把采集足迹扩展到了前贤所未至的、地处漾水和西汉水流域的西和,第一次记录了农村姑娘们所唱的歌诗,也就弥补了自《诗经》、《乐府诗集》以来陇南一带的民间风诗在诗歌史和民间文学史上的阙位,因此可以说功莫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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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间文化青年论坛 2010-4-6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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