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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列维·斯特劳斯对图腾制度的认识
现代人类学在思维方法上可以分成两大流派,一是德国唯心主义和法国人类学的传统:以理性的方式或者结构的方法对社会做“整体性”的研究;另一种是注重行为方式的英美人类学的传统:以实证分析和经验主义的研究方式对社会做“个性化”研究。前者的代表人物是迪尔凯姆和毛斯(M.Mauss),后者的代表就是马林诺夫斯基和拉德克利夫—布朗。而当社会进化论的图腾学说被学术界放弃之后,图腾研究就是集中在宗教形式和功能这两个“特殊论”之间的讨论。 ”1912年,迪尔凯姆在《宗教生活的墓本形式》一书中列举了大量的澳大利亚图腾制的例子之后指出,图腾制度都具备宗教的三个基本要素(信仰、仪式和宇宙论),因此是一种宗教(《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131-202页)。他认为,氏族的持久性和连续性需要一种标志,人们很容易采用眼前的动、植物为标志,这就成为了宗教的形式。
拉德克利夫—布朗在他的两个理论里面将迪尔凯姆的解释颠倒过来,他认为是先有仪式化的过程,再产生图腾。他举出的理由是没有图腾的爱斯基摩人、安达曼岛的居民也有仪式,仪式在先,图腾制则是在仪式的框架之内。在他的第一理论里面,之所以出现图腾,是因为这些东西有用,如动物,首先是“好吃”(76-78页)。但是他的这个解释太容易在土著居民当中找到反证。弗思就在波利尼西亚发现当地有四种树很重要:香蕉树、西谷树和面包树、椰子树。前种是重要的栽培和收获仪式的对象,后种是图腾,但是前者的重要性比后者大得多;有些土著居民还举行苍蝇、蚊子繁殖的仪式……(82-84页)。因此,拉德克利夫—布朗在他三十年后的第个理论中就很少谈图腾的功能问题,而是注意到图腾之类的单一主题中无一例外都了包含了一种元因素,“动物物种的相似性和差异,都被转换成了友谊和冲突、团结与对抗。换言之,动物生活的世界是通过人类社会相似性的社会关系来再现的”(112页)。这就是所谓的“结构“问题。所以,他本人也被看成是一位功能-结构主义的人类学家。 我们前面说过,列维—斯特劳斯是一位结构主义的哲学家,他的哲学建树离不开他的人类学研究,而他的人类学研究有三个重要的组成部分:神话逻辑、亲属理论和图腾分类。他本人的人类学理论的传承很复杂,他自称是迪尔凯姆的信徒,又把摩尔根当作第一位结构主义者;在学术界抛弃弗洛伊德的图腾说之后,他却毫不犹豫指出弗洛伊德的人类无意识的研究在人类学上有普遍意义;他批评马林诺夫斯基有关图腾是减缓焦虑手段的说法,却又试图在他和迪尔凯姆之间走一条中间路线。总之,列维—斯特劳斯综合了法国唯理一实证主义和英美功能学派的观点。
在列维—斯特劳斯看来,弗雷泽代表的进化论已经不值得讨论了,摩尔根有关氏族以动物命名是低级社会的标志是错误的,已被博厄斯等人的证据完全驳到了。“‘野蛮人’肯定既不同于人们通常所设想的那种刚刚脱离了动物阶段还受制于本能需要的生物”(《古代社会》商务印书馆1983年,83页);把图腾现象仅仅看成孤立原始的东西是早期人类学家的自我欺骗(《野性的思维》,51页)。那么,图腾是不是像迪尔凯姆所说的是宗教的一种形式,或者说拉德克利夫—布朗所主张的是功能的需要呢,列维—斯特劳斯的看法是否定的。
列维—斯特劳斯认为,说图腾是宗教肯定是一种幻觉,迪尔凯姆过于看重信仰与象征的关系而忽略了社会与自然的关系,他的“神圣起源论”谈的是一种“情感”的东西和“本能的倾向”,拉德克利夫—布朗对此已有批评。列维—斯特劳斯进一步指出:“冲动和情绪什么都解释不了,它们往往都是结果、体力或者精神潜能的结果,而不是原因”(90页)。而拉德克利夫—布朗本人认为影响人类生活的重要东西会成为仪式对象的理论,在埃尔金对澳大利亚的图腾研究、埃文斯—普里查德(E.Evans-Priwhad)对非洲努尔人(NHer)的宗教研究等事实面前,存在着不少的问题。例如埃文斯—普里查德发现努尔人的图腾里面有不少想象的动物,其制度“没有印证某些人(指拉德克利夫—布朗等)在图腾制度中提出的论点,(图腾)甚至是经验利益的仪式化过程”(101页)。可见图腾与宗教和功能有关的理论是有问题的。
在众说纷纭的图腾理论下面,列维—斯特劳斯根据自己在南美的调查研究和当时发表的非洲、澳大利亚等地最新的人类学研究材料,吸取迪尔凯姆有关图腾的象征性和集体意识的部分,同时也利用了拉德克利夫—布朗有关图腾的结构分析,后者也恰好与他自己的神话结构的研究有关联。他认为:“所谓图腾制度只是依据由动物和植物名称所构成的特殊命名系统的一种特殊表达(在某种意义上,就像我们今天所说的那样),它具有的惟一独特的特征,就是通过其他方式所阐明的相关和对立……这种对立最为普遍的模式,以及最系统的运用也许可以在中国找到。在那里,阴阳两种原则的对立就是男女、昼夜、冬夏的对立……所以,图腾制度可以被还原成一种阐明一般问题的特殊方式,也就是说怎样去制造对立,而不是成为整合的障碍,甚至将对立产生出来”(114页)。这也就是说,图腾反映出来的对立的元分类现象是人类头脑中一种先验性的结构。按照他的这个定义,我想热衷于文化研究的标新立异者最为高兴,他们马上可以制造出无数个中国古代的图腾事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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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博览群书》200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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