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先民就是繁衍与开拓在这片鸟王国的沃土上,生活中与各种鸟类共朝夕、同相邻。在满族不少民间传说中,就有“鸟引路探宝”、“坐鹅翎跨海”、“与鸟女成亲安居”、“鸟神驮人避洪水”等故事。还有的神话讲述满族祖先有位巴图鲁,进山找寻鹿妻,被林海困住迷失方向,是啄木鸟帮他攀上神峰,找到被恶魔藏在树洞里的美丽的鹿格格,这都反映鸟给人类的恩惠。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始初民时期,鸟类对于人主要不是衣食之利。从已挖掘到的满族一些姓氏萨满神谕中悉知,生活在风云莫测、猛兽群聚的北方林海中的古人类,鸟类是生活的伴侣,“宫室像鸟兽而为巢窟”,并凭依鸟群惊鸣与飞向,卜测灾异,鸟有功于人,无害于人。故满族人所祀鸟神,不论是水禽,或是陆禽,都属于温厚善良的氏族守护神。
这种观念的产生,不是偶然的。它反映了自然界的鸟类,对北方人类的生存做出过伟大贡献。在洪荒远古时代,在生产力极端原始落后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想像到亚洲人类的一支古原始人,依靠着火的发展,开始了具有伟大意义的生存北征。他们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走,因为在这远古林莽时代,遍地无路,正如萨满神谕中所讲的,“到处是白茫茫的雾气,到处是湖沼、踏头甸子”。为了生存,他们观察着候鸟的行踪,追寻着鸟的北行路线,边觅食,边北上,逐渐向北迁来的。至今在满族萨满祭祀中,还可看到依鸟踪行进的影子。当萨满迎请鸟神降临后,要走八字步、拐子步和锁链步,侍神人(扎里)与族众在后面跟着边唱边走。这些欢快的舞蹈动作,追溯其源很可能就是模仿先人们追寻鸟踪行进的故事在宗教中的复演。
在满族著名史诗《乌布西奔妈妈》和《西林色夫》萨满神话中,讲述阿布卡赫赫(天母)与耶鲁里搏斗,迷了路,她依靠林中枝干上落有鸟的白屎,才找到了追击耶鲁里的路。这则神话间接地歌颂了鸟类可为人类生存做出贡献的巨大功绩。在满族民俗中,猎人能在林中见到白鸟屎,便视为吉祥物,意味不会被囚困林中。白鸟屎和树上砍出的白色标记都被视为“路标”,称曰“雀书”,即鸟给人写下的书。所以说,鸟是人类北征至黑水白山乃至北亚、东北亚,使这片荒僻大陆变成丰饶的人类故乡,鸟类算得上光辉的导引者,生命的传播者。因而,在北方诸民族原始宗教与神话中,对鸟类予以神格化的崇拜。
满族及北方诸族浓厚的灵禽崇拜观念存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母系氏族社会图腾崇拜观念的遗留。从我们所了解的满族鸟神祭祀看,鸟神常被化形成女神或女萨满神,满族等几个民族差不多都有关于最早的女萨满是由鸟变化来的传说。在许多萨满神器(鼓、裙)以及萨满头上、两肩以及神竿、杯、盆等上面,都画有鸟的图腾徽号,甚至在满族祖先影像上亦绘有日、月、鸟的画像。据调查,最早的鸟图形没有区别各类鸟名,只有统称的鸟形象。神器、神竿、神偶、神帽上的鸟,只是有双翼的鸟,没有具体鸟名。满族《天宫大战》神话中的鸟神,也没有具体鸟名。可见,最古远时期氏族的鸟图腾形象是笼统的。满族先民虽崇拜鸟神,但不能简单概称凡属鸟类都是满族先民的鸟图腾。只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语言概念的丰富,鸟类的名字才越渐丰富起来,在萨满教与神话中逐渐充实了白水鸟、乌鸦、鹰、鸠等各类鸟神名称。
也应看到,众多鸟神名称的出现,是与满族先民对宇宙天穹的膜拜观念有关的。“神学以及和神学相适应的宗教就是从幻想的、被无知和恐惧所支配的活动中产生的。”[⑩]原始初民对宇宙苍穹的知识极端贫乏,风、雷、雪、电等自然现象都视为神奇莫测的。在原始宗教中认为高天中住有神界,以为鸟类可以到神界飞游,视为超凡的,久而久之,对鸟类产生一种不敢亵渎的敬慑心理,都奉为神予以祀祭。此外,又有些鸟类如鹰、雕等,随着满族先民生产的发展,特别是渔猎经济的发展,一些鸟类对生产有所助益,而逐渐敬畏为神的。
灵禽崇拜可以说是北方萨满教多神崇拜观念的又一文化特征。长期以来,这种世代承袭的鸟神祭祀与神话传说,在客观上对北方鸟类的保护与繁育,起到了重要作用。辽金以来,满族先民不论尊卑,有个优良的民俗,“春秋不射鸟,盛夏勿网鱼”,以保护鱼鸟的繁育。女真及清初狩猎,射杀凶兽毒虫,不杀捕益鸟。在满族民间口碑文学中,有许多讲述援救小鸟、小兽出灾难的故事。这种崇鸟观念,对东北锦绣山河的生态发展,客观上做出了贡献。
[①] 《清朝全史》上,第71页。
[②] 《东三省古迹遗闻》。
[③] 恩格斯:《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④] 摩尔根:《古代社会》,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7页。
[⑤] 马克思:《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第173页。
[⑥] (俄国)马克著:《黑龙江旅行记》。
[⑦] (俄国)马克著:《黑龙江旅行记》。
[⑧] 引自日文版《西伯利亚的古代文化》。
[⑨] 恩格斯:《致马克思》。
[⑩] 斯蒂勒编:《马克思主义以前的德国惟物主义史论丛》,第226页。
(原文刊于《富育光民俗文化论集》,吉林大学出版社,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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