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万岁”瓦当
汉代瓦当从文字内容方面可分为宫殿、官署、陵寝名称、地名、纪年、记事、记氏和吉语等不同类别,其中以吉语类瓦当的数量和种类最多,而含有“千秋万岁”等字样的文字瓦当又在吉语类瓦当中所占数量最多,分布范围最广。
关于“千秋万岁”,《隋书·王劭传》载:“时有人于黄凤泉浴,得二白石……其大玉有日月星辰……又有却非及二鸟,其鸟皆人面,则《抱朴子》所谓千秋万岁也。”《隋书》中“千秋万岁”的说法的确来源于西晋葛洪的《抱朴子》,该书《对俗篇》说:“千岁之鸟,万岁之禽,皆人面而鸟身,寿亦如其名。”有学者据此认为“千秋万岁”就是人面鸟身的神兽,或者认为“千秋万岁”的特征就是人面鸟身,这种说法是可信的。
“千秋万岁”之名在文献中虽然出现较晚,但人首鸟身的形象却自秦汉以来即屡有记载。《山海经·中山经》说:“自煇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九山,一千六百八十里,其神皆人面而鸟身。”又说:“自景山至琴鼓之山,凡二十三山,二千八百九十里。其神皆鸟身而人面。”《山海经·海外东经》:“东方句芒,鸟身人面。”句芒乃辅佐帝太皞或东王公的东方之帝,《墨子·明鬼下》有因秦穆公之明德,上帝使句芒赐之寿十九年的记载。此外,《山海经》所著录的“禺强”、“瞿如”、“颙”、“凫徯”、“竦斯”等神兽均为人首鸟身,它们均为主司某一方面的神灵,多系祥瑞之属。《博物志》说:“孟舒国民,人首鸟身。”人面鸟身神兽很可能是原始社会某些以鸟类为图腾的部落中产生的一种神。
在汉代的考古资料中,人面鸟身神兽亦较多见。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中出土的帛画,描绘了墓主人灵魂升天的情景,帛画中部有两个人面鸟身的神兽,但它们的形象比较简单,在画面上的位置不太重要。在1976年发掘于洛阳的西汉卜千秋墓中,主室前壁上额绘一人面鸟身神兽,该墓的发掘简报称之为“王子乔图”。西汉墓葬中常见的彩绘陶器上也有人首鸟身像,如洛阳出土的标本M425:42陶壶上即绘有一女性特征的人面鸟身神兽,另一彩绘陶壶图案中则有男性特征的人首兽身神兽和女性特征的人首鸟身神兽等图案环绕排列。1978年在洛阳金谷园村发现的新莽壁画墓中有一幅“东方句芒图”,其中以男性人首写实,鸟身似朱雀,色彩斑斓,整体形象和“千秋万岁”毫无差异。
隋唐时期,人面鸟身神兽在墓葬和建筑物(包括佛寺)中依然出现,不过已经有了新的内涵。就现有的考古资料,出现有明确榜题为“千秋万岁”的人面鸟身图像共有三对:一是1957年在河南邓县发现的画像砖,砖上有一人面鸟身形象,其下铭“千秋”,另一系兽首鸟身形象,其下铭“万岁”。与文献相对照,唯“万岁”形象有所出入。二是1976年发掘的公元408年朝鲜平安道大安市德兴里高句丽墓中的壁画,上有一对异向而对的人面鸟身图像,男人面头上有“千秋之象”的榜题,女人面头上有“万岁之象”的榜题。三是现藏于日本横河辅民氏的北齐天保八年(557)画像砖,此砖已残断,砖面上方有榜题“千秋”二字,其下为女性人面鸟身图像,再下仅余“万岁”二字榜题,而形象已无存。
这样看来,《隋书》中关于“千秋万岁”形象的记载与秦汉以来文献及考古发现中的神兽形象是一脉相承的。那么《隋书》中的“千秋万岁”之名又由何而来呢?《抱朴子·对俗篇》有“千岁之鸟,万岁之禽”的说法。古时“岁”、“秋”含义相通,如《诗经》:“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千秋万岁常被用于祝人长寿,故而《韩非子·显学》说:“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千秋万岁之声聒耳,而一日之寿无征于人。”该词在秦汉之际被广泛运用,尤其出现于汉代瓦当上,说明以“千秋”、“万岁”代表长寿的思想早已存在、流布甚广。《抱朴子》说千秋万岁“寿亦如其名”,据此可知汉代瓦当中的“千秋万岁”无非代表了时人的一种美好理想:希望自己的家族、产业、后人可以绵延不息。由秦汉至魏晋,虽然“千秋万岁”之名与人首鸟身的神兽之形并未在同一地方被发现,但是它们的长期共存绝非偶然。值得注意的是,汉砖中常常把“千秋万岁”和四神的图像结合在一起,而魏晋的“千秋万岁”也多与四神形象同时或交错出现,可见汉代的“千秋万岁”作为一种吉语,其作用应该同于四神。
关于文字瓦当的产生时代,学界或认为是西汉初年,或认为是秦汉之际。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汉研究室所编《新编秦汉瓦当图录》认为:“从汉初起,文字瓦当则大量增加,在西安、咸阳、雍城、华阳等处可见。”徐锡台等著的《周秦汉瓦当》一书则认为:“秦末汉初文字瓦当兴起,随后逐渐增多。”作为吉语文字瓦当中出现时间最早的瓦当之一,汉代“千秋万岁”文字瓦当的大量出现,这一现象充分表明有关“千秋万岁”这种神兽的祥瑞之说已在汉初或秦汉之际广为流传。
(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2009-10-29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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