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秦儒家的经典一共有几部?这在历史上曾发生过不小的争论。从实际情况来看,中国第一个尊儒的皇帝汉武帝虽“罢黔百家,表章六经”(易、诗、书、春秋、礼、乐),但只立了五经博士(易、诗、书、春秋、礼),原因是在遗存的先秦典籍中没有找到《乐经》的影子。是《乐经》这部书在先秦压根儿就没有,还是先秦曾有而秦后亡佚,人们的意见是不一致的。《礼记·经解》云:
孔子日:人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是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絮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
这是托名孔子,讲当时对人的六种教育:诗教、书教、乐教、易教、礼教、春秋教(后来也称六教、六学或六艺)。而篇名既叫“经解”,则可见六种教育必定是以《诗》、《书》、《乐》、《易》、《礼》、《春秋》这六部经典为依据、为教材的。受《礼记》的影响,不少人也就持“六经”说,如《史记·太史公自序》:“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之言”;《汉书·艺文志》:“逝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等等,都是这类说法。那么六经中的《乐经》哪儿去了呢?沈约《宋书·乐志》云:“秦焚典籍,《乐经》用亡”,又,《经籍考》引应动云:“周室陵迟,礼崩乐坏,重逍暴秦,遂以阀亡”,都认为《乐经》曾有,秦火之后才亡佚。而对这种说法,至少在唐代就已经有人提出怀疑,如《文选》李善注云:“经本有五,而又立乐,故云六经也”。但他只是说儒家的经典本有五部,至于为什么要“立乐”,乐与经典究竟有什么关系,则一概没提。这个问题的澄清要归功于宋儒,他们通过研究,比前代更深刻地发现了《诗经》在古代的声歌性质,从而指出六经中的“诗”与“乐”,名虽为二而其实为一也。薛季宣《薛浪语集》卷二四《答何商霖书》:“诗,古乐经,其文,古之乐章也”。原来,先秦儒家经典中根本就没有《乐经》这部独立的书,所谓“乐”,只是含在《诗经》中的乐曲、曲调而已。清人对此辩之甚详,如黄宗羲《南雷文集》卷三《乐府广录序》:
原诗之起,皆因于乐,是故《三百篇》即乐经也,儒者疑别有乐经,秦火之后无传 焉,此不知诗者之言也。《三百篇》皆可歌,若朝夕讽咏、更唱迭和,节以钟磐、袋鼓, 和以琴瑟笙箫,则感触天机,自不容已。今学者只玩其文,所得浅登,诗虽存而实亡, 故乐亡也。
邵赘辰《礼经通论》亦云:
乐本无经也,….乐之原在《三百篇》中,乐之用在《礼》十七篇中,故日:“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子所雅言,诗书执礼”,不言乐也。先儒惜乐经之亡,不知四术有乐,六经无乐。乐亡,非经亡也。
古时的《诗经》,不是三百多挑纯粹的诗,而是三百多首乐歌,《史记·孔子世家》云:“三百五篇,孔子}r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i之音”;(( `}f_':子·公孟》中也早有“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的话,说明古i付对诗经不坦吟唱,而且还有伴奏和舞蹈,这与《虞书·舜典》中所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的悦法是一致的。我们读《左传》,如果注意其中“歌诗”、tc赋诗”时所引述的篇名和诗句,会发现它们大抵不出今所存之《诗经》的范围,这说明早在二千四五百年以前的春秋时期,社会上所流传的《诗》大致就是现存《诗经》的样子,但《诗》在当时既然是歌,那么除了歌词之外,每首歌还应该有固定的乐谱、曲调。春秋时代是竹帛文字已有较广泛应用的时期,则歌词的流传,除了厂!耳相授以外,是可以著于文字来加以书而保存的。可是对固定歌谱的书面保存,一般的文字不顶用,非得有文字乐lei不可。而我国只有到了汉魏之交时才发明了简单的文字谱(见吴钊等《中国音乐吏略》第二章),汉魏以前,歌谱的流传除了口耳相授,别无它途。而只靠一代一代的活人的嘴来传曲,则极易因社会习尚的变化、新老歌手乐工不继而断传。这就是《诗》到后来只剩下歌词,而曲调亡佚的原因。《诗经》歌谱的亡佚与秦火无关,早在战国时期,典籍中已找不到歌唱诗经的记载,说明那时人们已经把它的曲调完全遗忘。当然,这种遗忘也有个过程,史籍告诉我们:乐谱离诗而淹灭,在春秋时便已经开始,换言之,春秋是诗乐半存半亡、由存到亡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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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文艺学网 2007-12-23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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