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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的乌托邦
与列费伏尔法国式的浪漫策略不同,赫勒(A. Heller)的日常生活批判似乎走的是另一条路线,深蕴着从黑格尔、马克思到卢卡奇的德国哲学—政治经济学批判传统,更加强调一种理性的解放而非感性的游戏。
赫勒认为,日常生活乃是历史地构成的社会实践,是主体性的集合,它与社会文化的其他结构、体制和实践密不可分。因此,她主张对日常生活的分析和批判,应该与广泛的社会文化实践密切结合,而不能把日常生活孤立起来。但在她看来,日常生活与其他人类实践的分化正是现代性的发展趋势之一。“在前现代社会安排中,日常生活和制度化的生活之间的区分是模糊的,尚未充分发展起来……在现代社会安排中,日常生活被压缩了。它只包括家庭邻里中的生活。”赫勒发现,这个过程始于文艺复兴,到了17世纪末,日常生活与更加专门化的其他人类活动之间的融合便终结了。这就意味着日常生活进入了现代性的框架,成为一种值得关注的现象。同时,这也意味着,诸如哲学、科学、技术和艺术逐渐发展起来,并获得了自身的合法化与自律性。在这个过程中,日常生活逐渐被当作低俗的文化了。个人的和社会的需要越发屈从于生产急速扩张机制的技术要求,而不再与日常生活的节奏和肌体保持“有机的”联系。在知识的话语,特别是科学和哲学中,日常生活变成了讽刺的对象。[13]这就是说,一方面日常生活和其他人类活动分离了,但另一方面它又逐渐地被贬低了。这个结论与列费伏尔是一致的。
在赫勒看来,“日常生活存在于每一社会之中,的确,每个人无论在社会劳动分工中占据的地位如何,都有自己的日常生活。”“我们可以把‘日常生活’界定为那些同时使社会再生产和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14]即是说,日常生活是个体最直接的生存境况,每个人都必须掌握其中的具体事物和习惯模式,它是一个对象化的过程,直接体现为三个部分:“第一是人造物、工具和产品的世界;第二是习惯的世界;第三是语言。”[15]日常生活的功能体现在日常思维上,而日常思维的特征又呈现为日常生活的特征。在赫勒看来,日常思维具有一种不变的结构,具有某种明显的惰性。即使是其内容有所变化,但其思维结构的变化却极其缓慢,甚至完全停滞。其次,日常思维带有明显的实用主义目的,旨在解决个体当前所面临的具体问题。这便构成了日常生活的基本特征,那就是以同质性模式来统辖种种异质行为,尽管不同的人的行为彼此迥异,“但是这并不排除或多或少同质行为和对象化领域的可能性,相反,这种同质是它们的前提条件。我们可以断言,一个对象越是一般化地建构起来,它就越加同质。”[16]所有这些都可以归结为日常生活对象化的特征———自在性,亦即自在的对象化。它呈现出一系列的属性:重复、规范性、经济化、情境性等等,并转化为日常行为的同质图式,诸如实用主义、可能性原则、模仿、类比、过分一般化等等。赫勒由此描画出日常生活的结构图式:
归根结底,日常生活的主要特征在于,一个相对严格的“自在的”类本质对象领域支配和表达着最异质行为的极宽泛的范围。因此,如果我们要调节和管理这些异质的活动,就必须占有这些对象化。相应地,日常行为和日常思维的明显图式,不过是(或者以重复性思维或者以创造性思维为辅助的)归类模式。借助这些图式,个人管理和安排他所从事或决定要从事的一切,以及他那里所发生的一切和他所发现自己置身于其中的一切情境;他以这样的方式来从事这些以便能部分地或全部地使这些经验同他“业已习惯”的东西相吻合。[17]
问题在于,如何超越日常生活的这些局限和压抑呢?与尼采的酒神路径不同,也与列费伏尔感性颠覆游戏路径不同,赫勒指出,必须把自在的对象化转化为自为的对象化。在她那里,日常生活与非日常性活动是分离甚至对立的。她一方面强调日常生活本身具有某种变革和发展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又在与日常生活对立的人类活动领域里去寻找资源。她认为,科学、艺术和哲学代表了人的类本质自为的对象化,这与日常生活自在的对象化迥然异趣。比如,她多次谈到日常思维的惰性和实用主义,与科学思维的超越性和纯粹性截然不同;日常生活的拜物和惯例特征,亦与艺术的思维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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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文艺学网 2007-06-11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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