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基于2006年10月在“西南地区民主改革口述史”研究计划培训会上的讲座写成。文章论述了口述史的国内外研究概况,阐述了人类学与口述史研究之间的密切关系,探讨了口述史与口承传统之间的概念区别。文章还借个人研究体会,指出了以事件为中心的口述史研究的局限性,论述了作者对于“人生史”研究的有关主张,及作者对于“西南地区民主改革口述史”的意义与学术价值的看法。
“西南地区民主改革口试史”研究计划,是2006年夏天第一届中国人类学夏令营会间,与杨正文、彭文斌等同好,在阳明祠饮茶间聊出来的。今天借计划启动之机,非正式地谈谈个人的有关口述史的“见闻”和“体会”,以充作“研究参考”。
李绍明老师刚才讲了“民主改革”的历史定位。听了李教授的讲座,我收获很大。我曾撰文解释人类学这门西学的“中国化”。什么是“中国化”?其中一个局部,就是人类学这门学科跟近现代国族营造形成的密切关系。李老师的讲座,内容涉及边疆政治,重点通过西南地区“民改史”,反映了国族进程的实质特征。讲座对于我们进一步触及“事实的历史”给予了线索上的指南。
至于“口述史”,我带来一本叫做《大家来做口述历史》的书。这是一本按部就班地介绍口述史的定义与方法的书,它引导大家如何进行研究计划设计、访谈、证据收集、摄像、档案收藏、教学、成果展示。做口述史,这本洋书,系统性强,足够充作导引。可我猜想,兴许系统性强也不见得是好事;读后,就具体课题,大家对其设计的“口述史”三字,还会产生这样或那样的疑惑:历史已然清晰,为什么要对民主改革进行口述史调查?我以下将散乱地谈谈我所知的、与“口述史”这三个字相关的事儿,目的是要在解释这些问题中,把大家闹得“糊涂”些,减少“自以为是”。
口述史
口述史大家都听说一点了;人们或称它为“口碑史”。人们说口述史是历史学的分支,这一做法,出现于远古,如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中国藏族的《格萨尔王传》,都堪称口述史作品。随着文字史渐渐占支配地位,口述史地位后来下降了。而说到口述史,人们还常将它与20 世纪上半叶推崇口碑研究的一些西方人联系起来。其实,在世界各地致力于采集口碑史料的学者,历来都有(我就不相信司马迁没有做过口述史),做学问,没必要言必西方。
最近一些年,国内不少学者关注口述史,不少社会科学研究者转向了口述史。比如,社会学界,即有学者组织“土改”口述史调查,他们想通过口述史研究,摸清楚“土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该研究牵扯到一些理论问题和观念问题,比如,怎么理解事件?怎么理解“斗争”?“回忆”被看成是透露真相的基本进程,想必课题组得出的结论,跟我们的所谓“历史常识”不尽相同。有社会学界同行认为,借助口述史来了解当年,是挖掘其“真相”的可行方法。
如此说来,人们对于口述史的期待是,它能为我们带来“真相”。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据说,去参与“土改”口述史调查的学生,有不少产生了迷惑。比如,我记得当年有个学生说过,尽管她致力于贴近“真相”,但老百姓的“回忆”没有严谨的纪年时间,他们时间概念混乱,颠来倒去,总是错将过去当现在,错将现在当过去,不清楚其前后序列,你问这时的情况,他说那时,有问那时的情况,他说这时。被研究者与研究者之间的“时间差”,可以造就一代新学者,他们怀疑“真相”之说,而转而相信,口述史研究先要区分“我们的时间”与“他们的时间”
“土改”口述史调查计划引出的问题,早已是口述史研究的所有问题。到底口述史研究能否揭示历史的“本来面目”?一方认为,口头说的东西,比那些文字写的东西可信,文字写的东西,经过太多人为加工,为了把事情“说妥”,而抹杀真实。另一方则可能认为,口头说的东西,比文字写的东西还混乱,其包含的“真实性”,等同于无法把握的“混乱时间”。
学术毕竟不能停留于“分派”,而总还是要步步前行;即使有那么些从口述史研究得出怀疑主义的小年轻存在,也还是不断会涌现出信仰口述史的人——如同相信文字史的人也在猛增一样。如今,做知青口述史的学者有了,他们坚信知青的“回忆”远比文件上写的东西要活生生地真实,这里边有喜,怒,哀,乐,充满感情。对所有政治运动的口述史感兴趣的人也有了,就我所知,就有一本叫做《口述历史》的以书代刊的杂志,专门刊登这类记述口述史的文字。这叫做“口述历史”的东西,反映的是中国历次运动,当事人成为采访的重点对象,用活生生的语言“回忆”活生生的历史,有时使人感到惊心动魄。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5 |
文章来源:民间文化青年论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