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匠面对困难沉着应对,用近乎愚蠢的举动将才艺精湛、学富五车的大女婿、二女婿弄得不知所云:
信他写不到,就满到处找沙包子,就是土包子,在院里一揉,再往纸上一放,放了以后用脚一扒,上面印些印子,扒了以后一起寄出去。大姐夫二姐夫一看,这是写的什么字?我们都认不得,估计是接我们回去过月半的,这时候嘛!
他们都回来过月半,丈人把三个女婿请到一路坐起在桌上。丈人问:“你们哪么三个一路回来过月半呢?”大女婿和二女婿说:“是三妹夫给我们写的信,是不是您叫他写的?”丈人说:“是的,我说了的。他信写得怎么样?”“那报告岳父老人家,我们一个字都不认得,他一色的英文字,我们是猜您接我们回来过月半的。”[12]
明明是小孩式的涂鸦,却被经纶满腹的大女婿、二女婿当作不曾见过的英文字码。一正一反,一高一低,把遮满文化的女婿道貌岸然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
“我告诉你,你大哥二哥回来再就要邀你讲盘古开天地。我给个饼子你藏着,你怕不记得呢,他们讲盘古开天,你就把饼子一摸,就讲圆古开天。如果你不记得就把饼子一摸,饼子是圆的。”
哥哥把饼子统起,把饼子弄破哒,成两个半边了。大姐夫二姐夫进来后,恰恰是讲盘古开天。他说:“盘古开天有什么讲头?”“要就讲瘪古开天。”他一摸,饼子是个瘪半边了。他们又说:“瘪古开天在哪个朝代呀?”他说:“瘪古是盘古的爹,你看是哪个朝代?”讲散了后,丈人就问大女婿:“你们盘古开天是什么讲的?”大女婿说:“那我们奈不何他。我们讲盘古,他讲瘪古;我们问盘古是哪个朝代,他说瘪古是盘古的爹。他连盘古的爹都知道,那我们讲不到。”[13]
讲述者的巧妙构思,将都镇湾流传的《瘪古是盘古的妈》[8]嵌入故事之中,成为攻讦地方文化精英的有力武器,显得自然而贴切。对于被上层社会津津乐道的“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常常作为历史和文化的开篇,也是文人接触精英文化的第一课,因此,传承人设计用盘古开天辟地考验皮匠出身的三女婿是再好不过的了。然而,故事主人公在精巧的铺垫中,“由原来的讲个老家伙呢?他们要跟你讲盘古开天呢,你就讲个圆古开天,圆古是哪个朝代的呢?你就说圆古是盘古的爹”[14]的预设情节中,却因将装在兜里的圆饼子弄破变成瘪饼子,手摸口出,圆古变成了瘪古,这个精巧的艺术机关让听者真正体会到了民间的大智慧、大幽默,以及传承人构思故事的巧妙之中包含着诙谐的艺术传统。在这里讲述人以自己的演述技巧充分展示都镇湾内部知识的魅力,充分展现传承人如何熟练地运用内部知识抨击所谓的文化精英的种种举动,掷地有声,酣畅淋漓!
当我们聆听《皮匠驸马》故事,发出爽朗笑声过后,看清的是乡土文化与精英知识之间发生的冲突,内部知识与外部知识的交锋以及传承人鲜明的传统倾向性。明明不是文字,明明历史中不存在的事实,明明是杜撰出来的人物,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询问究竟,大姨佬是这样、二姨佬是这样,老丈人也是这样,他们代表了民间知识阶层的惯常心态。对于一个个饱读诗书,却又不求甚解,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常常不懂装懂。明知漏洞百出,却没有一人去穷究真相,就连用揉沙包方式留在白纸上斑斑点点的污迹,也赞不绝口地说这是“绝妙”的英文字码。民间讲述者用如此轻松幽默的语言,将达官显贵、文人才子的虚伪面纱撕得粉碎,撕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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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林继富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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