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对访谈原则的讨论
半结构式的深度访谈并不意味着简单的聊天。“访谈中的改进需要在访谈前有更多的训练和心智上的准备”;同时,更为重要的,还需要“在访谈之后花更多的时间进行分析与诠释”(Wengraf ,2001 :5) 。另外,半结构式的深度访谈并不能够按照任何事先设计好的模式来套用。访谈能力的培养和提高,处理访谈问题的“直觉”的培养,都需要通过一定量的访谈练习才能够完成 (Arksey & Knight , 1999 ; Scheff ,1977 :38) 。所以,在意义的角度上,我们能够提出来的有关访谈的方法,其实只是一些操作的原则。
(一) 悬置的态度
所谓悬置,在胡塞尔那里,简单地说,就是中止自然态度(注6)下的判断, “我们使属于自然态度本质的总设定失去作用”,并由此, “我排除了一切与自然世界相关的科学”(胡塞尔,1992P1976 :97 以下) ,尽管它们依然有效,但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再使用与之相关的任何命题、概念,包括真理。我们可以运用同样的方法,来对研究者自身的日常生活知识体系,以及社会科学的体系、知识以致判断进行悬置,也就是暂时中止研究者原有的自然态度以及科学态度的判断。首先是我们 (研究者) 对于某些东西的习惯性信仰;还包括对传统的割裂个别与一般的理论框架的悬置。当我们进入访谈现场开始工作的时候,我们应该在抛掉前述“成见” 的前提下全神贯注地去感受访谈对象的各个侧面(包括外貌、衣着、神情、语言,也包括访谈进行中的环境。如前所述,所有这些都是被访谈对象赋予了一定意义的) , (注7) 打一个通俗的比方,就好像是用一张白纸去“印”访谈对象和场景,从而获得对访谈对象赋予访谈与访谈场景的意义的感知和认识。当然,这样的感知和认识是要经由沟通性的理解才能得以实现的。(注8)
(二) 对被访者的日常生活的了解
这里的日常生活,包括被访者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情况。在访谈开始之前,研究者需要充分了解被研究的地区的文化。而在访谈开始的时候,研究者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悬置社会科学的态度,与被访问者一同参与到对话过程中去;并通过对日常生活的提问,掌握一些双方得以共同对话的基本知识,从而创造出一种真正的面对面的我群关系。这样一种关系,既为访谈营造了一种相互信任的融洽气氛,使被访者乐意接受访谈,也为我们(研究者) 理解被访者赋予访谈内容和访谈场景的意义打下了基础。而对于被访者日常生活结构的了解,也是我们(研究者) 得以了解行动者目的动机的主要方式。
(三) 被访者个人生活史:访谈最佳的切入点
个人生活史或个人生命过程,就其实际内容而言,基本上可以等同于舒茨的“生平情境”概念。舒茨认为,个体自童年时代开始,就通过自身的经验和父母、朋友、老师的言传身教获得应付各种事件及生存所需要的各种知识——认识、界定和适应环境,应付各种事件及生存所需要的各种诀窍等方面的知识。这种知识由日常语言和方言的命名而类型化。对个体来说,这样的关于日常生活世界的类型化知识,自童年时代始不断积累,把这个世界既作为现存对象来接受,也作为具有过去和未来的对象来接受。这样的类型化知识和个体生活过程中获得的具体经验,共同积淀为经验储备;后者即是个体此后理解社会现象、采取相应社会行动的基础,舒茨称之为个体的“生平情境”(biographical situation) 。在这里, “生平”系指个体经验储备形成的历史性(霍桂恒,1996) 。显然,包含了被访者家庭背景在内的被访者的个人生活史是体现了这种历史性的。而从我们的实践看,被访者在访谈当时所具有的社会地位及他/她对自己的社会地位的认知、他/她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与行为规范,乃至他/她的价值观念,无一不与他/她的个人生活史存在直接的联系。在访谈时,被访者的生平情境是必然会被其带入现场的。这样,被访者赋予访谈内容和访谈场景的意义就不能不受到他/她的个人生活史的直接影响(在某种程度上这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 。所以,从他/她的个人生活史出发,我们自然能对他/她赋予访谈内容和访谈场景的意义给出一个合乎逻辑和情理的解释;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由此获得对被访者在访谈中就访谈内容所主观建构的意义的逻辑(访谈内容之间的内在联系) 的理解和解释。显然,把握了这样的意义的逻辑,也就抓住了被访者赋予访谈内容的意义的脉络。
由个人生活史去了解被访者的另一层意义在于,每个人的生命过程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对个人生活史的访问,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被访者在其生命过程中被形塑的人格和个性特征的显现;而被访者赋予其访谈内容的意义与他P她的人格和个性特征是密切相关的。因此,了解被访者的人格与个性特征无疑有助于我们理解被访者赋予访谈内容和场景的意义。
对被访者的访问,首先从个人生活史开始,将访谈引入一种自然状态,有利于被访者放松戒备,开始一种“自然”的讲述。当被访者开始这样的讲述时也就不会被动地一问一答,而是主动和连贯的叙述。这种主动和连贯的叙述会清楚显现被访者的叙述意图,即他P她最想告诉我们(研究者) 的是什么;而在叙述背后,决定这样的叙述意图和叙述方式的则是被访者的价值观念。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研究者在访谈当时就能清楚地感受到的。另一方面,在这样的自然讲述过程中,我们(研究者) 可以发现和触及被访者的兴奋点(他们对自己的哪些事情最有兴趣) ,这会有利于研究者引导访谈的深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属于被访者自己和属于被访者家庭的重大事件,以及被访者对这些事件的看法, 进而藉由被访者对日常生活的态度去了解被访者对社会和人生的看法。与此同时,研究者也可以通过被访者生命过程中的“悖时”(offtime) 现象(在生命过程的某一阶段应该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却没有发生,比如被访者在24 岁应该结婚,但一直拖至28 岁才结婚) ,去深入开掘被访者生命过程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即挖掘故事) ;透过这样的事件,研究者可以看到被访者如何在一种具体的社会情境中去应对和处理他们面对的问题。在这样的事件中,被访者显然有着对周围环境的理性的认知,其行动因此也有着明晰的主观意图,而这些背后又有着社会的投射和个人个性及家庭的影响;研究者需要理解和解释的意义因此亦会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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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社会学吧 2006年12月23日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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