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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相对完整记载岁首数日别名的可靠文献是北齐魏收《魏书·自序》:“帝宴百僚,问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收对曰:‘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称,俗云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魏收答帝问事在东魏孝静帝武定二年至四年(544-546)间 ,而
魏收引据的董勋是魏晋间人 ,可知作为民俗的“人日”之称至迟始于魏晋时代。
魏收之后,隋杜台卿《玉烛宝典》卷1称:“七日,名为人日。……人日者,董勋《问礼俗》云:‘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马,六日为人。’未之闻也,似億语耳,经传无依据。”杜氏以为此说乃億语即臆度之辞,其实也可借其下文引《安民峰铭》(魏东平王时)所谓“正月元七,厥日惟人”,来证成魏晋之际已有七日为人之说,其侄公瞻注《荆楚岁时记》即是如此。这可能是他一时疏忽,或是他所见董勋语乃作“六日为人”而非七日人日,后一可能性相对较小(五日六日二句应有脱误),因为他已先言七日为人日,又引董勋语以明之,惟以经传无据而有所怀疑。杜公瞻对七日为人的俗说虽加肯定,但对隋代民间一日至七日不杀与古乃磔鸡的矛盾表示“未知孰是”,又说各日招呼牛马之俗“未知所出”(“正月一日”条注),或数日中独重一日、七日“此则未喻”(“正月七日”条注)。杜氏叔侄的语气似乎暗示了隋世学者对人日性质的模糊认识,自然也就难以进一步论断隋世已有岁首占候的风俗。
尽管杜氏叔侄对人日之说不免疑惑,但考虑到魏晋之际的董勋之说被包括正史在内的各种文献引及 ,又魏晋之际东平王曹翕时《安民峰铭》有“正月元七,厥日惟人”句,知魏晋时已有人日风俗是可以肯定的。据杜公瞻注,也可知隋时又有岁首不磔不刑、招呼牛马之俗,只是不磔不杀虽然可能具有护生祈福的用意 ,甚至招呼牛马、置粟令来也可能具有六畜兴旺、人丁繁衍的意味,但至少隋前岁时文献(特别是《荆楚岁时记》)或非五行数术著作没有提到岁首八日及其阴晴占验的候岁风俗。
在社会上相对流行的岁占民俗,可能要到宋代才逐渐见诸文献记载。北宋中后期陆佃《埤雅》卷3记:“又旧说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日占其日,以知其登耗,所谓人日以此。”“登耗”之“登”当指五谷丰登,或径为“丰”(豐、豊)字形讹。陆佃没有提及正月八日,故前半确为“旧说”,后半“日占其日”则为新说;与他大致同时的高承在《事物纪原》卷1即有岁首八日各为占候的全新说法:“《东方朔占书》曰:‘岁正月一日占鸡,二日占狗,三日占羊,四日占猪,五日占牛,六日占马,七日占人,八日占谷。其日晴明温和,为蕃息安泰之候;阴寒惨烈,为疾病衰耗之征。’故杜子美诗曰:‘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阴时。’盖伤时之言也。推此,当由汉世始有其义。”这或许是最早引用杂占异书《东方朔占书》并借以解释杜甫《人日》诗者,但高承书自身的可靠性也不够确定 ,似不能遽断汉世有其义。
从文献的可靠性来看,相对确切地引用《东方朔占书》来理解杜诗的人是刘克。北宋末黄朝英《靖康缃素杂记》卷4“人日”条引《西清诗话》言其事:“都人刘克者,穷该典籍之事,多从之质。尝注杜子美诗‘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阴时’,人知其一,不知其二,唯杜子美与克会耳。起就架上取书示之,《东方朔占书》也。岁后八日,一日鸡,二日犬,三日豕,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马,七日人,八日谷。其日晴,所主之物育,阴则灾。少陵意谓天宝离乱,四方云扰,幅裂人物,岁岁俱灾,此岂《春秋》书‘王正月’意邪?深得古人用心如此。”
就是这一《东方朔占书》与岁时专书《荆楚岁时记》直接关联,因为黄朝英即据以批评宗懔:“又案,宗懔《荆楚岁时记》云:‘正月七日谓之人日,……。’求之经典,罕有此事。唯魏东平王仓(翕)为《安仁峰铭》云:‘正月元七,厥日惟人。乘我良驷,陟彼安仁。’载在名集,此为证矣。又《北史·魏收传》云:……然《东方朔占书》有‘八日为谷’,而魏收所引董勋之语止及于七日,何邪?然《安仁峰铭》所用,亦云七日为人,而宗懔指此为证,盖宗懔又未尝见《东方朔占书》,而妄为之说也。”其实指安仁峰铭为证者实出杜公瞻,由此可知黄氏所见《荆楚岁时记》已是宗懔正文与杜注混淆,宗懔枉被其责。进而言之,即就杜公瞻言,也不能据《东方朔占书》有“八日为谷”及阴晴占验而指斥宗、杜仅及七日为妄说,因为占书内容可能出自后世增益,而杜公瞻乃至宗懔何从得见占书,当然不能甘受其责。此外跟隋杜台卿叔侄类似,黄朝英对人日的疑问,也可能暗示了北宋学者对人日意蕴尚无确切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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