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直到今天仍是中国的传统大节,她的地位仅次于春节,端午被人称为“龙舟节”、“诗人节”、“粽子节”,我们从她众多节日名称中仍能感受到她的生命活力。但在传统社会,端午并不是一个良辰吉日,我们这里要说的端午是旧时民间百姓心目中的端午。
民间向来有“善正月,恶五月”的说法,正月为善月,人们笑逐颜开、欢呼雀跃;五月很早就被视作“恶月”,人们小心谨慎,处处避忌,五月五日,更是恶月之“恶日”,人们唯恐避之不及,这天对小儿的保护尤为关键。因此在荆楚民间形成了“躲端午”的习俗,端午节这天,年轻的夫妇要带着未满周岁的小孩去外婆家躲一躲,以避不吉。日本鹿儿岛在五月五日也有类似的节俗,母亲这天背着不到一岁的小女孩在外跳称为“幼女祭”的圆圈舞。朝鲜称五月五日为“女儿节”,出嫁的女儿都回娘家,男女儿童用菖蒲汤洗脸,脸上涂胭脂,削菖蒲根作簪,“遍插头髻以避瘟”朝鲜小儿的这种打扮,称作“端午粧”(洪锡谟《东国岁时记》)。由此可知端午作为避忌日,特别是小儿的避忌日是整个东亚地区的通俗。
龙舟翻腾的端午,在过去却是一个人人自危的“恶日”,我们要揭示其中的奥秘,就不得不从传统社会民众的时间感受说起,在带有原始思维的民间社会,时间并不具有同一的中性性质,太阳同样是东升西落,但时间却具有不同的伦理属性,它们有善有恶,善恶的标准是看时令对于人生来说是利还是不利。正月为一年之首,又正值春回大地,万物萌生的时节,正月自然是人们欢呼雀跃的喜庆之月。仲夏五月却是令人忧心的不祥时节。
端午作为五月五日的节名,就目前所见资料看,始于魏晋时期。晋人周处在《风土记》中如下记述:“仲夏端午,烹鹜角黍。端,始也,谓五月初五日也。”端午本是仲夏月的第一个午日,即夏历的午月午日,后人们用数字记时体制取代干支记时体制,以重五取代重午,但仍保持着端午之名。在端午这一人文节日形成之前,夏季的节俗集中在夏至,人们对夏至时节天文物候的观测与理解,构成了夏至节俗的基本内容。端午的出现削弱了夏至时间点的标示意义,但事实上,端午以夏至时节为时间基础,端午节俗的核心是人们对夏至时节的时间体验,端午与夏至在六朝曾经并重于随着岁时节日体系的完善,端午最终替代了夏至,但夏至的节俗功能大都潜移至端午节俗之中。
汉代以前属月令时代,人们重视自然节气的时间点。仲夏五月的重要节令是夏至,虽然五月五日在汉代已属特殊时间,但夏季的主要节俗还是集中在夏至。《礼记·月令》很严肃地对待这一时间点,“是月也,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斋戒,处必掩身。”夏至是阴气与阳气、死气与生气激烈争斗的时节,人们在这一时段,要保持身心的安定,要禁绝各种情欲,尤其是色欲;行政事务亦应采取“无为”的治理方式。在古人观念中,自然节令日是阴阳运动的关键日,也是人们精神紧张的时日,因此小心避忌,谨慎过关,是当时人的节日心态。
由于夏至时节阴阳二气的激烈争锋,阳迫于上,阴动于下,蛇虫出没,暑毒盛行。人们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感受到生存的困难,因此人们将夏至所在的五月,视作“恶月”。既是恶月,自然会有诸多禁忌:不宜盖屋,“五月盖屋,令人头秃。”(《风俗通》佚文)不宜赴官,“五月到官,至免不迁。”(同前)不宜生子,“讳举正月、五月子,以为正月、五月子杀父与母。”(《论衡·四讳》)重重的禁忌表达了汉代人对五月人生的关注。我们在注意到五月自然气候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影响时,更应该看到汉代人对五月的认识是基于一种文化观念。在《夏小正》时代,五月并没有被视作恶月,那时只有蓄蘭、蓄药保健身体的习俗。汉代是神秘思想流行的时代,人们以阴阳五行的观念看待自然时空的变化;就阴阳五行的观念看,五月是阳气最盛的时刻,也是阳气开始衰微的时刻,在这样的时间关节点上,人们自然心存恐惧,五月也就被赋予恶的伦理意义,因此,一系列死亡型的故事也与五月发生了关联,诚如《论衡·四讳》所说:“夫忌讳非一,必讬之神怪,若设以死亡,然后世人信用畏避。”这种五月为恶月的看法,主要也集中在北方。五月北方酷旱少雨,人们在这恶劣的时节只有静养“以顺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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