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末到20世纪40年代,家戏把式曾出不穷,家戏演出的传统源远流长。丁村家戏的兴起与发展,具体细节虽然已经不能详述,但在丁村清代民宅建筑上可以发现一些线索和佐证。在清乾隆三十六年建造的一套四合院中(目前的住户是丁氏家族中该院的后人丁日升、丁高升兄弟)有“堂会”小戏台的设置。这座堂会小戏台平时是当做二门廊用的,两侧有出将入相的上下场门。堂会演出时,关闭二门,门廊两侧铺接台板与东西厢房天井台阶平,就成了一座小巧的戏台。中厅隔扇门卸掉,老爷太太公子小姐就可以在里边看戏了。根据丁高升先生介绍,光绪六年丁氏族人丁启德因赈灾有功,被皇上赏戴蓝翎六品顶戴后,就曾经在这里演戏庆贺。在本次田野调查过程中仍然能够听到流传在当地的顺口溜,在20世纪60年代就有“高高的小旦闷儿的丑,腰子的架子玉善的吼,安生的鼓,狗旦的锣,才娃的胡胡敖成的钹”的谣歌赞语。陶富海先生为本文撰写提供了他本人考证、整理的丁村家戏传承人谱系。到现在至少可以排列出六代:
第一代,清光绪年间至民国二十年,有丁立名、丁冷旦子、丁友文、侯佐善、侯世顺、丁朋益、柴宝全、赵官保等。
第二代,民国二十年至抗日战争前,有丁茂亭、赵桂全、唐寅、赵安生等。
第三代,20世纪30至40年代,有丁五序、丁新盛、丁攀鳌、侯玉善等。
第四代,40年代末至60年代,有丁高升、丁周堂、张敖成、丁义鳌、朱新安、范永和等。这一代人成了丁村家戏承上启下的一代,1992年春节丁村家戏恢复演出,他们都是积极的参加者和支持者。
第五代和第六代,是新老交替的两代,丁青雷、郭善陀、郭小陀、柴树基、丁勤女、唐翠萍、韩景恒等,韩金书、郭小慧、丁小华等年轻人崭露头角,他们是丁村家戏能发扬光大的希望所在。演员队伍的更替有一条普遍的家族传承路线,在几代演员中,有父子、祖孙、婆媳、甥舅等很多亲属关系。
丁村的家戏班子,虽然立足于丁村,也向外辐射串联,邀请把式,以壮大演出阵营和提高声誉。根据田野调查的访谈的资料,丁村家戏班子曾经先后在曲沃县的里村、安定、南敬村、蒙城、高显等地请过把式,也曾经在本县的蒙亨、伯虞、曲里、六家凸等地请过把式,正是这种立足丁村串联邻村把式的形式,组成了这一地区演出家戏的网络。这种互相请把式组织起来的家戏班子,比较本村自办的自然是戏文多,功夫硬。当然,比较丁村人称之为“野戏班子”的正式专业戏班(丁村人把自己的戏称为“家戏”,反把家戏之外专业演出称为“野戏”),差距是显而易见的。然而这种戏班子扎根于民间,人际关系和谐,不计报酬,既联络了村与村的感情,又达到了同乐自娱的目的,深受当地民众的欢迎。在此次田野调查过程中,丁高升、郭善陀等都介绍了在20世纪60年代曾经赴周围村落演出交流的经历。在访谈过程中还采录到很多当年家戏艺人关于演出的笑闻趣事,有一则故事说,在20世纪40年代,丁五序(位于传承谱系中的第三代)在六家凸演出《槐荫树》中的董永,一出台口,台下观众唧唧喳喳议论道,“这就是翠儿女婿”。翠儿是他新婚燕尔的新娘子,他一听,心慌了,连忙往台下一看,老丈母娘两只眼睛正瞪着他呢,这一紧张把台词忘得一干二净。幸好,他有舞台经验,连忙编了两句:“出台来看见丈母娘,不由董永好心慌,回头我把娘子叫,咱想起台词再上场。”这一机灵的舞台处理博得了满堂彩,掌声不绝。故事的记忆与传承是一种社会建构,这种传承与记忆又不仅仅只是简单地重现过去的历史,而是受制于传承人,由传承讲述人的关注所塑造的。60年前的演出趣事仍在今天的民众间流传,与其类似的多则有关家戏演出的故事既是村落联系交往历史的形象化记录,也构建了当地民众快乐的心理积淀的集体记忆。
二、当下语境中丁村家戏的复兴与发展
(一)家戏演出现状的描述与分析
丁村的家戏演出是在1992年恢复的,因为当时有台湾学者要来丁村调查该村的传统家戏。有台湾客人来参观,对丁村来说是关系到本村荣誉的大事。“乡民艺术经常被用以表达村落个性,甚至作为一种象征符号成为村落的标志性文化,代表了一种生活方式与群体气质,但对于生活方式的这种象征意义并非乡民艺术文本本身所必然具有,而是由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所运作而成,或者说是经过他们不断地努力最终达成了这样一种村落共识。”(张士闪,2006:17)
当时任丁村民俗博物馆馆长的陶富海研究员积极呼吁,调动有演出经验的村民热情,在当年的元宵节进行了家戏的恢复演出,使停顿了二十余年的演家戏传统得以复兴。根据当时参加演出的演员郭善陀回忆,当时台湾学者最感兴趣的是想录制到演员出错,台下观众哄堂大笑的演出片段。大家知道台湾学者的目的,就认真排练,精心准备,演出过程一气呵成。按郭善陀的原话评价,“就是没在外来的客人面前丢丁村人的面子”。其实,丁村家戏演出是一种集体同乐性质的民间游艺活动。台上出错,台下大笑,一还一报,其乐融融。观众并不完全在乎戏的好赖。很多舞台上的出错,还被看做是演出的额外彩,观众不仅不指责,反而把它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加以渲染传播。在本次调查中仍然听到了很多流传在村民中的家戏演出出错的趣事。有的距离现在已经有半个世纪了,仍旧被当地村民津津乐道呢(例如前文所述的丁五序的故事就是其中一例)。关于丁村家戏的故事已经参与构建了当地的集体记忆,成为民众共享的历史精神资源。口头文学是形象化的历史,故事是民众文化心理结构的一种物化形态,可以从故事中透视出当地民众对家戏真实的心理期待和家戏存在的真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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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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