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民俗属于想象领域,却又生发出丰富多彩的形式呢?在我看来,这是因为这些民俗类型分别对应了不同的心理和想象的层面:神话对应了宇宙图示或者说宇宙观——如创世神话、洪水神话等等,都在探讨关于人类或自然环境、人类社会的起源和变化规律,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本原的解释;故事和传说是对现实的想象,它使人们对自己周围发生的事情有更为明晰的视点。这些故事和传说的结构都比较简单,很多时候只是向我们凸现了很多意义中的某一点,让人印象深刻;迷信是对未知世界的探索,而且往往是他们自己的宇宙观或者科学知识不能解释时才运用的一种思维现象;游戏是一种发泄,节日也是一种游戏,游戏的功能一般而言有两个:一是表演,二是发泄,它们分别针对已然和未然的世界;歌谣是指称着情感的层面,谚语对应着理性和经验,具有极强的现实指导性,谜语对应着认知,一种对于知识的熟练掌握,剪纸对应着图像领域,等等。总的来说,这些不同的民俗体裁表现的是想象领域的不同部分和层次,只有通过对这些民俗体裁的综合考察才能理解整个心理和想象的领域,{1} 才能建构起作为分类的民俗的整个领域。正是在这个综合的意义上,我们看到了民俗学与历史学结合的可能。
雅克·勒高夫在《新史学》{2}的第一篇文章“新史学”中简要地概括了法国新史学的辉煌历程,主要是年鉴学派的发展史。在法国新史学的历史进程中,我们看到,年鉴学派是从对政治史和外交史的反对和批判中发展起来的。在当时,以马克·布洛赫和吕西安·费弗尔为代表的年鉴学派第一代强调“作为整体而存在的历史”,“历史就是整个社会的历史”,(J·勒高夫编,1989:6)这些重要思想成为了新史学延续至今的不变的信条和原则。依照这些原则和信仰所确定的史学的新方向就是所谓的“总体史”。沿着这一“总体史”的思路,为了在今后的道路上进一步推进史学,雅克·勒高夫在文章的最后为我们吹响了“向总体史和想象史迈进”的号角。在勒高夫看来,“总体史”让我们脱离了单纯的事件史和大人物的活动的描述,{3} 而使我们能够有机会去认识整个社会的发展,了解社会的全貌;而“想象史”则面向史学中常常被忽略的一个领域:想象领域,在这一领域中,我们通过文学或者其他艺术材料(如绘画、雕刻甚至墓碑上的碑铭){4}来建构与历史现实的联系,这样就使我们深入了解社会的全部生活。
看到新史学的发展方向,民俗学是应该感觉到无比的兴奋的。因为它惊奇地发现历史学与自己的不谋而合。民俗学需要建立自己的“总体史”和“想象史”。在民俗学的意义上,这二者其实是不可分离的,民俗学的“总体史”的总体是想象意义上,即想象领域的总体史,而民俗学的“想象史”是总体意义上的想象史,它囊括的是想象层面的所有对象。{5}因此,我们可以给民俗学一个更为准确的名字——想象民俗学{6}。
本文提到最多的两个词,一个是“想象”,一个是“分类”,它们是本文的关键词。在文中,“想象”一词有两个含义,第一个含义用做动词,是指“构造”、“发明”;第二个含义用做形容词,意为“非实在的”、“创作出来的”。这两种意思正好表明了本文的主旨,这篇文章的两个主要部分就是对这两个涵义的阐释和发挥。但是这些阐释和发挥是与第二个关键词——“分类”紧密联系的,因为作为“构造”和“发明”的“想象”的目的是为了“分类”,而“非实在的”、“创作出来的”“想象”是再现这个“分类”的。
本文主要阐述了民俗的功能是分类,因此它是因为分类的需要而被想象出来的——这就是“想象的民俗”的主要内容;本文还希望为民俗学引入新史学的一些想法来丰富民俗学的研究或者说提供一种新的思路。我认为历史学做了很多在民俗学中十分必要的工作,而且它们的思想有助于民俗学的成长。而且,从本质上来讲,民俗学很大程度上可以被认为是历史学,因为它讲求再现。这种历史学的再现为民俗学直观提供了可能性。
因此,在史的意义上,民俗学历经这样的一个发展过程,从冀图恢复一个原初的完整民俗走到了解释民俗学,而解释民俗学远远不是民俗学的尽头和方向,民俗学更应该走向再现和直观。因为民俗学如同历史一样,它希望寻找的是一条变化的规律和模式。而只有通过再现或直观,只有将每个时期的各种材料——特别是想象的材料——充分利用,我们才能看到历史长河的缓缓流动,并在这流动之中看到我们的未来,进而拥抱我们的明天。
本文原刊于《民间文化论坛》2006年第5期,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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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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