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我有时候想,有一个很习见但是有趣的问题,就是我们今天过的是什么时间?星期一、星期二……还有不少的节日圣诞节甚至万圣节,简单地说,这是一套“西方的时间”,而清明,包括前前后后的春节、端午等等,这是一套传统中国的时间,这两种时间的“相遇”,我们可以怎么去评价?
陈泳超:中国历来对于历法特别讲究,改朝换代都要改正朔、易服色之类,把时间当作天命的一个高级标志,老百姓都得等着统治者颁布时间坐标,这样一面对时间神圣化,一面也设置了一定范围内的知识禁区,所以在天文、历法的科学观测上,中国虽然发生很早,但后来发展缓慢,远不及西方的科学发展速度。
作为日常生活的时间坐标,我以为最主要的是要便于使用,其次再去考虑其中的文化因子。民国开始改用公历,就很方便日用。现在听说有人在宣传要重视农历什么的,我看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重视,比如传统节日;多数场合还是公历好得多。星期的周转系统不就很方便吗?现在谁还会特别意识到它是外来的文化呢?
杨凯:最近还有一个很热乎的话题,刚才泳超老师也捎带提到过,就是传统节日要不要变成国家法定假日的问题。刘晓峰老师说,唐代法令中就有清明节放4天假的规定,看来这还不是个新问题,祖宗们至少从唐代就已经在讨论了。我知道施爱东老师正在做这个课题研究,您对此持有什么样的看法?
施爱东:近几年来,这是一个很热闹的话题,媒体和网络都炒得很厉害,两会期间也不断有代表提交议案,很多网民甚至为此有些民族主义的情绪性言论,这都可以理解。据我所知,中央一直很重视这个问题,之所以没有决策,是因为还有许多具体细节需要调研、论证、权衡博弈,这正说明了政府运作机制的日趋成熟。
我参与这些工作是很偶然的。中国民俗学会几位主要专家这几年一直在为传统节日纳入法定假日系统而调研。刘魁立先生2005年组织一批专家协助中宣部等五部委草拟了一个“运用传统节日弘扬民族文化传统”的意见,去年底又组织一批专家完成了文化部委托的一个“四大传统节日与国家法定假日”的课题论证。我只是参加了后一个课题,主要论证清明节的起源与流变、内涵与功能、象征符号、节日活动等。
许多人以为清明节就是祭祖、扫墓,害怕清明一放假,封建迷信活动就会抬头,处处行人欲断魂,其实这是对清明节的误解。清明从节气上排在春分之后,正是天气回暖、阳光明媚、万物复苏、大自然显露新生的上好时节。自唐宋以来,清明节就是人们远足踏青、亲近自然的好日子。人类户外活动的原始意义在于顺应天时,以主动的姿态去顺应和促进时气的运行,有助于吸纳大自然的纯阳之气,大大地有益于人们的身心健康。
所以,清明不仅是人们祭奠祖先、缅怀先人的宗亲节日,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认祖归宗的思想纽带,更是一个远足踏青、亲近自然、催护新生的春季仪式。这是多好的一个关于春天的节日呀!
陈泳超:爱东的意见挺好。其实,清明节里面还包含着另外一个传统节日,就是爱东前面讲到的“上巳”。中国古代以干支纪日,上巳指的是三月的第一个巳日,后来随着干支记日被数字记日替代,上巳节逐渐固定于三月三日,所以上巳节又名三月三。它起源很早,节俗主要是到河川中熏香洗濯,让不祥与灾祸随着一个冬天的宿垢荡涤而去,获得像春天一样明净的身心,古人称为“祓禊”。向来被人认为风雅绝代的兰亭集会以及曲水流觞的游戏,其实不过是上巳祓禊的小小变形而已。后来这种信仰色彩越来越淡泊,更多的就是踏青郊游了。杜甫《丽人行》里写的“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就是这个景致。三月三同样与清明的节期很靠近,后来也被清明节吞并了。
传统清明节还有好多有意思的活动,比如插柳、戴柳、荡秋千、放风筝、斗鸡蛋、挑荠菜等等,都是充满生机的游戏,我总觉得让这些活动与扫墓混在一天,让生的快乐和死的惆怅混在一起,才是大和谐,让人赞叹。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7-04-03 第0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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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人民网 2007年04月03日08:23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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