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国兴同志搜集整理、陈俊清等老人演唱的古代民间祭祖的萨满教仪式歌专辑以民间文学集成资料本的形式问世了。这无疑地是对民间文学集成工作的一个很有价值的科学贡献。
民间歌谣中的仪式歌是与劳动歌几乎同时产生的远古原始口头艺术形式。它最初作为一种祭祀仪式的重要部分流传在原始宗教活动中,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沉积到民间,根植于底层,渗透到生活的各个方面,成为民间文化的宝贵遗产。尤其在我国的东北地区,原始的萨满教信仰源远流长,在满——通古斯语族的满族、锡伯族、赫哲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及蒙
古语族的蒙古族、达斡尔族中发展了几千年。特别是从公元九世纪到十九世纪,辽、金、元、清几代的北方民族崛起的一千多年间,萨满教经历了自己的繁荣鼎盛时期,在崇拜大自然的多神灵和崇拜祖先神灵等祭祀活动方面趋于完备,形成了丰富多彩的跳神仪式歌舞,紧密伴随军事、政治、文化及日常生活,成为民间不可缺少的信仰的和艺术的内容与形式。十六世纪以后,建洲满族贵族努尔哈赤创建的八旗制,沿袭了金代女真人的信仰习俗,把萨满仪式直接应用到八旗制下的军民生活中,使萨满跳神祭天地鬼神、祭祖先成为必需的生活内容,于是,流传至今,成为民间文艺中古仪式歌最有代表性的一种绝唱,这部专辑所记录的汉军八旗镶黄旗的跳神祭祖仪式长歌,就是很好的例证。
这部萨满跳神仪式歌大约四千行,这里经过整理,删除演唱过程中必不可少的重复部分,刊印了三千多行,较完整地再现了原祭祀仪式的全过程。全部仪式由十三节六十折连缀而成,从请神、安神、祭奠、焚香直到送神、收坛,起伏跌宕,多彩多姿。从内容上检视,歌中包罗万象,展现了几千年间的萨满教大千世界。它既唱出了对龙神、虎神、猪神、猫神等动物崇拜的原始信仰,又唱出了对祖灵、鬼灵的崇拜;既唱出了对灶神、门神、五道神等民间杂神的崇信;也唱出了晚期渗入萨满教的对道教神太上老君、二郎神等及佛教观音、释迦牟尼等的神佛崇拜。甚至还揉合了对儒教孔子的崇拜。使民间万花筒式的信仰生活以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形态展现出来,把民间文化最质朴的原形裸露无余。读了这三千行神歌,宛如在许多世纪的东北民间巡游了一遍,以简洁的体验,掠过了漫长的人民生活史。这部萨满仪式歌的文化史价值正在于此。仪式歌把听众和读者领进了一个神秘的萨满世界,诱使人们在苍茫冥冥的幻想空间寻求生活的安乐和心理的安宁或者叫做灵魂的寄托。这里所产生的对俗民的吸引力和诱惑力,是和这些歌谣特有的民俗控制力和艺术魅力分不开的。作为民间文艺的遗产,不应当只看重这种仪式歌麻醉人民的俗信特征而单纯摒弃它们。而应当审视这种仪式歌养育了多少代人,并使他们获得丰富的传统民间文化知识的特殊功能的所在。也只有如此,才能有益地继承这些遗产,创新当今的民间文化。这个道理远没有引起民间文化工作者和全社会的注意。现在,王国兴先生把这部有价值的仪式歌公诸于世,我想一定会引起广大民间文化工作者的兴趣和注视。
这部仪式歌中还包容了近千行的抒情性、叙述性、游戏性的民歌、小调,如《破花名》、《绣荷包》、《倒卷珠帘》、《续麻歌》等,更显示了仪式歌在表演程序中的多功能性。跳神祭祖是一种大型公开化的群众祭祀活动,它包含有群众娱乐的活动性质。萨满的歌舞艺术宝库中,从来就积累有丰富的散曲杂歌,在娱神的漫长仪式中,穿插娱人的节目,使萨满博得群众更多的好评和爱戴。民间文学工作者从充满俗信成分的仪式歌中抢救充满生活气息的很有生命力的各类民歌、小调,是很有意义的,王国兴先生在这方面提供了十分成功的经验,很值得学习。
最后,不能不就民间文学集成工作与文艺作家的关系谈点感想。众所周知,国兴先生是位散文家,但他在主持铁岭市文联工作的过程中,始终坚持把抢救民间文学遗产的工作和散文创作活动结合起来,协调起来,这是难能可贵的。当今,轻视,鄙弃民间文学的作家太多了,关注自己民族泥土味浓的民间文艺的人太少了。国兴先生深入到法库县山村采访萨满仪式歌传人陈俊清、房恩忠等老人,忠实记录了整部跳神仪式歌,为集成工作完成了一件特殊的抢救任务。表面看来,这似乎超越了一位散文作家的创作范围;但是,依我看,这正是一位深入民间生活,有素养、有良知、有责任感的作家的突出表现。任何人只要看到国兴先生对搜集这部仪式歌那股火辣辣的热情和完成整理稿那种朴实的欢乐情态,都会感到作为当代文艺工作者值得向国兴先生认真学习他的那种可贵品质。
盼望从这部仪式歌的刊印能引出更多部仪式歌的“出土”,使这种古老的民间文学遗产不致因种种原因而伴随老一代仪式歌传人埋入九泉而灭绝。我们这一代民间文学工作者有责任为奋力抢救民间文学古代遗产做出贡献!
1988.10.25
(《仪式歌——萨满神歌》王国兴整理 陈俊清演唱。1988年11月中国民间文学集成 辽宁卷铁岭市卷编委会出版印刷,共143页)
文章来源:丙安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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