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口头文本:表演中的创作
依据口头程式理论,史诗、故事歌等民间口头叙事内在地包含了由小至大三个层面的结构要素,即程式(FORMULA)、主题(THEME)和故事模式(STORY-PATTERN)。程式是指在相同的格律条件下为表达某一特定意义而经常使用的一组词语。主题是指在传统地、程式化地讲述故事时有规律地使用的一组意义,它描述了某些不断重复出现的基本事件。故事模式则是指故事讲述中核心而稳定的叙事框架(SKELETON OF NARRATIVE)。因为我们掌握的《阿诗玛》口头文本都已被迻译成汉文,无法再对其程式层面进行分析,故只能将视点转向主题和故事模式层面。经过仔细的文本对勘,笔者发现上述18个口头文本在故事模式上可分为三类,即婚姻被认可且美满的故事、婚姻被认可但不美满的故事和婚姻不被认可的故事,分述如下。
(一)婚姻被认可且美满的故事
文本16、文本6和文本15讲述的是婚姻被认可且美满的故事,这一故事类型又包括两个变体。文本16为变体一,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耗子媒人做媒,父母哥嫂嫁囡,哥哥送妹、妹婿接舅这四个主题。文本6和文本15为变体二,叙事框架大体相同,细节稍有出入。文本6包含阿诗玛成长,蜜蜂做媒,热布把拉家娶亲,哥哥追赶,哥哥赛歌,哥哥打虎剥皮,哥哥射箭示威,热布把拉家再也不敢得罪舅舅这八个主题;文本15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布前日子老人做媒,父母哥嫂嫁囡,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剥皮,哥哥射箭示威,热布把拉家善待阿诗玛这七个主题。
(二)婚姻被认可但不美满的故事
文本7、文本1、文本10、文本11、文本14、文本2、文本5、文本3、文本17讲述的是婚姻被认可但不美满的故事,其最具区分性的情节是阿诗玛在婚后“受苦”。这一故事类型也有两个变体:在变体一中,主角只有阿诗玛一人;在变体二中,主角为阿诗玛和哥哥两人。变体一又有两个次变体。文本7和文本1属于次变体一,只讲阿诗玛“受苦”。其中,文本7包含阿诗玛出嫁和阿诗玛受苦两个主题;文本1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阿诗玛出嫁,阿诗玛受苦三个主题。文本10和文本11属于次变体二,除了讲阿诗玛“受苦”外还讲到阿诗玛的结局。其中,文本10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格只神的女儿做媒,阿诗玛出嫁,阿诗玛受苦,郎为妹赎身一起熬生活这五个主题;文本11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黄老鼠做媒,阿诗玛出嫁,阿诗玛受苦,父母无法赎回阿诗玛这五个主题。变体二也有两个次变体。文本14属于次变体一,阿诗玛最终留在了热布把拉家,它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海热做媒,阿诗玛出嫁,哥哥追赶,哥哥说服妹妹,阿诗玛受苦,哥哥无法赎回妹妹这七个主题。文本2、文本5、文本3、文本17属于次变体二,阿诗玛最终离开了热布把拉家。其中,文本2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媒人做媒,父母哥嫂嫁囡,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剥皮,哥哥用计杀阿支,阿诗玛受苦,阿诗玛被风吹到崖上变为回声这八个主题;文本5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媒人做媒,热布把拉家抢亲,哥哥追赶,哥哥赛歌,哥哥打虎剥皮,哥哥用计杀阿支,阿诗玛受苦,阿诗玛写信诉苦、回家,阿诗玛被风吹到崖上无法赎回、身影映在石崖上这十个主题;文本3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媒人做媒,父母哥嫂嫁囡,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剥皮,阿诗玛受苦,阿诗玛报信哥哥救出阿诗玛,兄妹二人被石崖压死这八个主题;文本17包含母亲求神祈孕,阿诗玛出生、成长,媒人做媒,阿诗玛出嫁,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剥皮,阿诗玛受苦,阿诗玛出逃变为崖神这八个主题。
(三)婚姻不被认可的故事
文本13、文本8、文本9、文本12、文本4、文本18讲述的是婚姻不被认可的故事,其最具区分性的情节是哥哥“营救”阿诗玛。其中,文本13包含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哥哥比赛刈山、烧树、撒细米拣细米,哥哥救出阿诗玛,阿诗玛被大风刮走无法赎回这五个主题;文本8包含母亲求神祈孕,阿诗玛出生、成长,热布把拉家抢亲,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剥皮,哥哥救出阿诗玛,阿诗玛住在天的老崖子无法赎回与应山歌姑娘成为姐妹这七个主题;文本9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海热做媒,阿诗玛出嫁,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哥哥救回阿诗玛,阿诗玛被应山歌扣住无法赎回变成回声这七个主题;文本12包含蜜蜂做媒,热布把拉家抢亲,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剥皮,哥哥射箭示威,哥哥救回阿诗玛,阿诗玛耳朵长在石头上祭神失败变成回声这七个主题;文本4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海热做媒,阿诗玛出嫁,哥哥追赶,哥哥比赛砍树接树、烧山、撒细米拾细米,哥哥打虎剥皮,哥哥救回阿诗玛,阿诗玛被水冲走无法赎回最终消失这八个主题;文本18包含阿诗玛出生、成长,蜜蜂做媒,热布把拉家抢亲,哥哥追赶,哥哥打虎剥皮,哥哥钉柱(等同于射箭),哥哥种米收米,哥哥救回阿诗玛,阿诗玛在崖上无法赎回这九个主题。
通过对以上三种故事模式的分析,可以画出故事歌《阿诗玛》的叙事“生命树”(见附录1)。透过这棵枝繁叶茂的生命树,我们首先可以觉察到《阿诗玛》诸多口头文本之间或细微或巨大的差异:生命树的每一个分杈都表征了一种叙事可能;而每一种叙事可能都会衍生出一种或几种异文。洛德(ALBERT B. LORD)在《故事的歌手》一书中曾谈及文本变异的几种情况,包括(1)使用或多或少的诗行叙述同一事件;(2)铺陈性的修饰,细节性的描述;(3)改变叙事顺序;(4)添加从当地别的歌手而非自己的老师那里得来的材料;(5)删减某些材料;(6)替换主题等。以上诸种情况几乎无一例外地出现在我们的生命树中。然而真正的问题在于,《阿诗玛》口头文本中的这些差异何以产生?我们应当如何看待这些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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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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