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萨满关云泰的主持下,几位萨满和族人在祭祀大厅中央将整只猪解开。祭祀时杀猪是很有讲究的,需要很高的技巧。比如,这头猪在煮熟之后必须拼回活猪的原样,供奉在祖先牌位前。所以,宰杀这头猪时必须由大萨满亲自指挥,按步骤进行,要记住每一块猪肉的位置以便于煮熟后拼回去。煮熟后摆上来时,一只猪蹄要放在猪的嘴中含着。关玉林回忆说,祭祀用的猪还必须都是黑色的,可能是为了象征猛兽。据说,曾经有过一次祭祀时无论如何也买不到黑猪,最后只好用墨汁将三口白猪涂成“黑猪”来顶替。
当猪肉被一块块地送到厨房去煮时,鼓声没有停,萨满们舞动的腰铃声也没有停。
到下午4点多,煮熟的猪肉一块块地用盘子传进来,摆在案子上,最终摆出整猪的模样。猪血被灌进猪肠,煮熟了挂在猪头上。一位老年女萨满把斟满供酒的杯子摆在猪身上。于是,族人们齐齐地跪在祖宗神案前,在男女萨满一遍遍的“对唱”中低头叩拜。和前面的唱词一样,虽然男女萨满们费了很大劲儿将满语唱词背了下来,并且能流利地唱出来,但却不知道它的准确含义。随后,第二对和第三对男女萨满身着红袄绿裙,开始跳神。
“背灯祭”是萨满祭祀活动中最具神秘色彩的一项。下午5点多,夜幕便开始降临这个牡丹江畔的小村庄,但直到6点钟,主持祭祀的大萨满才郑重地指挥族人将祭祀房间的门插上,将窗帘拉上,开始背灯祭。屋里的灯一盏盏地熄灭,屋内漆黑一片。黑暗停止了一切噪音,在寂静的几分钟里,场地里出现了一种亮灯时所没有的肃穆神圣的气氛。三对男女萨满开始轮流唱神曲了。他们用满语反复吟唱,大意是“欢乐,受之喜悦。祈求太平。愿先神享打糕和清洁之水……”他们将缀满腰铃的兽皮铺在膝上做响器,边唱边敲击出音节。每唱完一曲,前排的萨满就起身向后,后排的萨满依次向前。三番轮唱终了,背灯祭结束。
祭祀为什么非要“背灯”呢?老萨满关玉林解释说,这是为了纪念先祖曾在岩洞里生活,那时的生活是黑暗无光的。的确,祭祀场地在黑暗中忽然变得空旷无边,一种宇宙浩大的感觉充盈了每个人的内心。
祭天、换锁
在祭祀的第三天早上举行了“祭天”。祭天也称院祭,要在露天的庭院里进行。雪花整整飘了三天,整个村庄被洁白的大雪覆盖,显得静谧、安详。祭祀的第三天,气温下降到摄氏零下20多度,人们冻得手都拿不出来,但族人们依旧在院子里举行祭天仪式。向祖先跪拜也是在雪地上进行的。
族人们首先在院子里用三根木棍、一块布和一根草绳支起了一顶帐篷。他们说,先祖是在帐篷里生活的,所以要象征性地做只帐篷。
“祭天”时,在萨满的指挥下,族人们在庭院中宰杀了第三口黑猪。祭祀三天要用三口黑猪,而且要一口比一口肥,所以最后一口猪是最大的。前两口猪必须是用族人集的钱买的,最后一口猪可以是“还愿猪”。这次“祭天”时用的就是一位老妇人送来的“还愿猪”。所谓“还愿猪”,就是指有的族人遇到病、灾等时祈求祖宗保佑,并许诺在下一次祭祀时献上一口猪做祭品。这样的诺言是一定要兑现的。
“祭天”时,有这样一个仪式必须进行:将沾满祭品鲜血的神杆立在院子当中。猪刚一被宰杀,族人们就把这尖头的神杆插进猪的胸膛,沾上淋漓的鲜血。然后再往神杆“尖头”下面的部分扎裹上厚厚的草,草里塞上许多肉块。杆子朝天而立,肉是供奉给乌鸦的。老萨满关玉林告诉我们,这是为了感谢乌鸦,乌鸦救过努尔哈赤的命。传说,一次努尔哈赤战败受到明军追捕,眼看无处可逃,他扑地装死,一群乌鸦飞上来将他盖住,明军以为那是个腐尸就走了。此后,满族家祭都少不了这一项。
族人们用刀细细地将整张猪皮剥下来,用木杆撑住四角,架在熊熊燃烧的簧火上烤。大约要烤一个上午才能将猪皮烤熟。寒风中,烤猪皮的人不断地“换班”。同时,他们又在庭院中心支起一口大铁锅,将猪肉切成小碎块与小米一起放进锅里煮。煮熟后,就成了“小肉饭”;余下的猪肉留给祭祀活动结束后的晚餐,那时还要煮大块肉,被称为“大肉饭”。
接近中午时分,全体族人在露天的庭院里下跪拜祭祖宗,然后就聚集在院子里露天分吃“小肉饭”。众多族人在寒风中,手捧大碗,用树枝等往嘴里“划拉”着吃“小肉饭”,场面极为壮观。按规矩,吃“小肉饭”时不能用筷子,只能用树枝或草棍等,这也是依照先祖的生活习惯进行的。另外,吃“小肉饭”时一般必须在院子里露天吃完,一旦端着饭碗进了屋,就不能再拿出来了。这是为什么呢?老萨满关玉林说,墙象征着“山”,一碗饭哪能轻易地在“山”的两头传来传去呢?
第三天下午举行的“换锁”仪式,表达了对青少年成长的期盼。换锁时,选出一个身体健壮的男孩,脖颈上系着彩条,跪在一棵挂满彩条的松树旁。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给他象征性地“换锁”,这样他会茁壮成长。这次祭祀中“换锁”的老人就是老萨满关玉林。这项仪式中还包含着一项特别的内容——“抢”,作为供品的鱼和彩条等都是抢夺的对象,谁抢到谁有福。所以没等“换锁”结束,族人们就蜂拥而上,一顿抢夺。
祭祀的最后一项是祭神树,就是到村口的一棵古老的“神树”下去拜一拜。
30日中午,萨满们跪拜后,将炕上的祖宗画像收了起来。下午祭神树结束后,文化室里存放祖宗匣子那面墙上的木门也合上了。只有等到下一次祭祀才能打开这木门。穆昆达将门口挂的“草把”降了下来,扔进牡丹江,表明晦气已经全部扔掉。到此,这次关姓家族萨满祭祀活动全部结束。
纵观萨满祭祀活动的全过程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学者们称萨满文化是人类早期文明的“活化石”了。一位研究者称,萨满文化的核心是史前神话,这种神话充满了英雄主义,凝聚着族人的理想、愿望、憧憬,规范着人们的道德、行为,实际上它是原始时期氏族或部落宪章。因此,其重要的人文科学价值在于——它以一种鲜活的文化形态形象地记录了北方人类童年时代心灵与情感的发展轨迹,反映了祖先对世界的认识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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